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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如晦停頓了半晌,像是等著孟凜的後話,可孟凜仿佛沉思,並未接了這話茬。
「各家如果不是不想,那就只能是不敢了……」應如晦表情微妙地帶點提醒的意味,他又側身往前走,「罷了罷了,不過是白小將軍同我說過你的立場便前來提醒一番,今日面見陛下,還莫要失了分寸。」
孟凜拿了狀元,按照慣例的確是會有人在他的婚事上打主意,可如今各家都沒動,如果不是看不上他這個青年才俊,那他的婚事上怕是會有什麼大人物要插手其中了,今日皇帝見他,說不定還要給他指出一個婚約來。
但孟凜心中已有答案,他只道:「多謝大人提醒。」
「哦——巧了,又走到了經樓。」孟凜前一步還一臉受教,這會兒指著經樓,似乎還有些興奮,「從前在祁陽並未見過世面,不知國子監藏書如此之多,昨日途徑此處,頓生欽羨之心,元大人見我好奇,便帶我進去走了一遭。」
「裡面藏書卷帙浩繁、浩如煙海……」孟凜讚嘆著道:「讓人見著都深知自己才疏學淺。」
應如晦覺得孟凜這樣子多少有些誇張了,不覺鎖了下眉。
只見孟凜抬手順著衣袖,「但是說來有趣……」他的喜悅化作言語間的些許玩味,「竟讓我翻著了國子監歷年的學子名冊。」
「這才偏巧知道了應大人入這國子監的年份。」
應如晦手間一緊,臉上卻是平淡,「這事也不是什麼秘密,孟大人想知道不妨來問我,如此倒是大動干戈了。」
「我早先不過一介布衣,又遠居京城,哪裡有機會知道這個。」孟凜一挑眉梢,「如今知道了,也不過拿來奉承應大人幾句,應大人當玩笑聽也就罷了。」
應如晦微微沉眼:「說笑。」
孟凜則抬起眼眸:「自然是說笑。」
二人說話都愛說上一半,能讓隨行的人都聽不懂其中的玄機來。
孟凜觀賞著應如晦微弱的表情,而他昨日同元伯邳在經樓閒談——
孟凜同他步於書架下,「元大人,說起來我有位遠房的表親,從前也是來國子監上過學的,只不過說來慚愧,舍弟愚昧,未能在京中久留,如今也未能在才學上有所大成。」
「哦?」元伯邳頗有興致地問:「不妨問問你這位表親是何年入學?正巧到了經樓,倒可以查看一番。」
孟凜伸出手指,作了數:「應當是建昭九年。」
「建昭九年……九年……」元伯邳默念著去書架上尋著名冊來,他道:「九年倒是不難找,從前也有人來此翻過這年……」
元伯邳從那架上拿出一大本名冊,往那藍色的封皮上呼地吹了口氣,那灰塵置在射進來的陽光下行跡頓現,他咳聲地抱怨了經樓負責灑掃的小吏。
「真是辛苦大人。」孟凜避著灰塵湊上去,他一目十行地掃著名字,終於把目光落在了「江桓」的名字上。
小桓……孟凜想:當初若不是我去了嶺中,怕是小桓如今還能留在京城……
當初孟凜離開南朝,初去嶺中,他江叔叔似乎是怕他一個人孤寂,把他花了重金送去國子監讀書的兒子江桓給叫了回來,江桓偏愛習武,仿佛和書上的東西有什麼仇怨,學得千萬個不情願,說到喊他回來,他直接是捲鋪蓋連夜回了嶺中,再也沒有回去過。
孟凜才看到名字慨嘆了會兒,他目光往下一掃,竟是在隔著的兩個名字下面,看見了「應如晦」的大名。
應如晦……竟然同江桓是舊相識?
孟凜立即警覺地想了起來:在淮北時,應如晦仿佛見到孟凜時就篤定他參與其中……
難道應如晦是知道些什麼?
……
***
白燼也帶著人來了國子監。
孟凜同旁人一副溫雅自持的模樣,見到白小將軍來了,眼角眉梢中仿佛是添了喜悅,彎得他自己都察覺不出的喜笑顏開。
過了新年,孟凜才算是真的沉下來準備著科舉,他深覺在白小公子面前心浮氣躁,再沉靜的水都能給攪和亂了,科考在即不禁心裡生了警惕,因此同他見面都少了些次數,如今再又朝夕相處地見著面,竟生出些久別重逢的喜悅來。
管他記不記得白燼是不是真的親了他一口。
孟凜一面覺得白小將軍喝醉了酒,碰了下他的嘴實屬意外,一面又有些異樣的遺憾,日日在些情誼與偏見里顧自打轉,都快把自己沉溺在風花雪月里了。
好在他還能占些前世的便宜,才讓這次的科考沒能落了空。
「白小將軍來了。」應如晦迎著人走上前去,「今日陛下倒是給足了新科狀元的面子,竟讓白小將軍親自過來護衛周全。」
白燼徑直往孟凜身邊走,隔著中間朝應如晦停下點了頭,他寡淡道:「職責所在。」
然後又往孟凜身邊走了過去。
孟凜笑得明媚,眼裡仿佛盛了燦爛春光,他一身紅袍,拱手朝白燼有禮地拜了一拜,「參見白小將軍。」
這一下白燼竟恍惚想到前世時孟凜給他行禮,也是這般正經的模樣,可如今二人的關係差別大了,往後京城裡他們並肩走著,便是相互扶持的同僚了。
白燼抬手讓他不必多禮,手間碰到了孟凜的袍子,下邊隔著他的手,他停留著道:「不必多禮,時辰不早,孟大人先去講學,午後還有陛下的宣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