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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凜捂著胸口從床上爬了起來,外面的天還沒亮,五更的梆子剛敲過了,孟凜怔怔地穿戴好衣服,推門出去了。
***
嶺中的雪細細地下了一夜,雖沒停,卻也沒積出多少雪來。
江府給巡撫住的宅子已經收拾出來讓人住了進去。
院子裡處處都被雪蓋著,庭院中間,卻獨獨站了個人。
白燼定定地站在院子裡,頭上肩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衣服被雪水浸濕了,差點結出一層冰花來。
寒風呼呼地刮在白燼的臉上,灌進他的衣袖裡,他卻一動不動地站著,手邊插進雪裡的劍,已經覆上了冰霜。
白燼清楚地知道自己置身於冰天雪地,他手腳冰涼,腦子比什麼時候都清醒。
刺骨的寒讓他想起上一世的那個雪夜。
白燼離開刑部大牢,正是剛見過了孟凜。
孟凜的話一句句在他心底縈繞,那些話里半真半假——白燼分得出來。
所謂的通敵叛國,他身份擺在這裡,他自知這點無可辯駁,才能全然不顧地接受所有審判。
可他藏起來的那點心思,卻是不想無關的人被牽扯進去,他說給白燼的話句句逆耳,句句都是要把他推開,卻又在最後……
白燼閉眼便是孟凜的那個吻。
少年早已不是懵懂的年紀,他知道那代表了什麼,他心裡深藏多年的種子好像突然發了芽,正要慢慢長出參天的枝丫來。
白燼無可辯駁:他想救他。
白燼腳踏著雪,一步步走到院子裡,寒風凜冽,大雪呼呼地往他身上吹,他把劍插進了雪裡,對著院子裡祠堂的方向,直著身子跪了下來。
孟凜的話又在白燼耳邊響起:「你若是還顧惜你滿門忠烈的名聲,就不該還和我有什麼牽扯。」
可事到如今,還會有人覺得他是滿門忠烈嗎?
有段故事沉寂在史書里太久了,久到已經無人提起,或是無人敢再提起。
刺骨的寒從白燼的膝蓋處蔓延,一直寒到了他的心底。
白燼望著祠堂的方向,他深吸了口氣,灌了一肚子冷風,才咬牙開口道:「不肖子孫,來京城數年,無所作為。」
「未能遇奸小而除之,以振世道;未能匡扶社稷之危,救民於水火……」
「未能……平南壤之戰亂,以全國土……」
「未能承先賢之遺志,全……白家之名聲。」
「然……」
白燼牙關緊咬,揪心的疼混著寒風裡無形的刀子,一刀刀剜在他的心上。
「然,心有私念,於世不容……」
「……」
白燼再說不出口了,他平生所求之事,皆不能得償所願,他沒能為百姓鳴幾件不平之事,也沒能將朝廷翻天覆地地整出一片清明,他更是覺得有愧先祖,白家敗落已久,為世人誤解,他沒能再重正白家的名聲,對不起那一句……滿門忠烈。
可他還心存私念,若他真的去救了孟凜,於君不忠,於親不孝,於法不仁,白家家訓的「忠孝仁義」他全拋了,僅存的一點義給了孟凜……
但這,是不是也不算是天理不容?
……
白燼不知跪了多久,天還沒亮,他踉蹌著起身,拔起了插在雪裡的劍。
他怔怔地往門外走,剛要推門,就遇上要進來的林歸。
林歸被白燼嚇到,他一身冰涼,眼裡除了冰冷就是戾氣,像是地獄裡來的惡鬼一般。
「將軍你怎麼了?」林歸關切地要去扶白燼,白燼卻一把把他推開,只提著劍定定地往門外走。
林歸向來最懂白燼心思,他對著白燼的背影脫口而出:「將軍,刑部大牢您不用去了。」
白燼住了腳,他回頭看了一眼林歸。
林歸被白燼那個眼神凍得打了個寒顫,他苦澀地開口道:「孟公子他……」
「刑部那邊說的是畏罪自殺……」
再觸到白燼眼神的時候林歸就後悔了,他清明冷靜的白小將軍,竟也會露出這樣不可置信又心如死灰的表情。
白燼手裡的長劍墜地,落在雪地里連聲音都沒有。
「我不信……」白燼眼裡爬上血絲,他狼狽地往後退,他彎下腰去撿他的劍——那還是多年前孟凜托人給他打的劍。
白燼眼前模模糊糊,像是覆起一層迷霧,他沒摸到他的劍,卻踉蹌著跌倒在了地上。
「將軍!」林歸眼裡的白燼像是斷了線的木偶,沉沉一聲倒了下去。
……
作話:
淚目
劇情正好和第一章 重合一些,連雪地里的腳印都是白燼的,白燼走了還給孟凜灌了湯藥
預估錯了劇情點,好像不一口氣更完也行,但是還是全發出來了,這章有點長,所以dbq破費了,鞠躬
第70章 虧欠 「你就真的不想做點什麼?」
白燼如今站在院子裡,嶺中的雪沒有京城的雪那樣鑽心刺骨,卻也足夠讓他清晰地想起那個無盡寒冬。
「白燼——」一個聲音從白燼身後響起,話里全是焦灼。
白燼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這個時候為何還會聽到孟凜的聲音?
孟凜出門直奔白燼住的院子來,他的暗衛帶著他翻了白燼院裡的牆,又被他支使了出去。
「白燼你瘋了!」孟凜跑到白燼的身邊,他看到白燼身上未化的雪時,眼眶差點紅了起來,他伸手要去摸白燼的身體,還未觸到,掌心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