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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人作古,誰人心裡能好受啊……」
那些與孟凜一道受過楊清譽恩典的人竟對孟凜生出了感同身受與敬意來了,醉心風月的公子因為老先生迷途知返,又被他一手提攜,如今恩人作古,捨命跪拜恩師,讓人聽了都不由敬佩。
如此一來,孟凜為報恩師恩情帶傷在其靈堂跪暈的消息也傳了出去,往後更是給他傳出了好一陣的好名聲。
***
孟凜暈倒躺在楊府的廂房裡,冥冥的意識里覺得很累,卻也是他自己特意要弄出這樣的動靜來的。
從那日楊清譽遇刺當場,孟凜發覺是有人要對他不利,因而只好就計傷了自己,但這番洗清嫌疑的代價太大,他不能單單撈不到別的好處。
所以他又當著楊門子弟的面唱了一出苦肉計,他在南朝沒有別的根基,只有一個對他模稜兩可的孟明樞的相助,如今楊清譽死了,朱啟明還不知為何與他過河拆橋,他想要替白燼在南朝得到可乘之機,只能貪圖些許的權柄。
但到底是誰要壞他的好事?
孟凜想不明白,他頭疼得厲害,他感覺自己似乎又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怎的這樣他就受不住了嗎?
孟凜迷迷糊糊又覺得冷了,他好像在六月里回到了寒冬。
「你是聰明人,想必用不著我來動手。」
孟凜猛然一個激靈,他覺得自己好似是睜開了眼,迷濛間見到一個黑衣人站在他面前,他伸出的手上放了粒藥丸。
這是……北朝的刑部大牢?
孟凜下意識自嘲地笑了笑,他猶豫地把藥接過去了,然後抬眸間緩慢道:「我要死了,你是不是很是歡喜?」
「你以為我查到這一步,靠的是孟家嗎?」他嘴角上挑,「不是……」
孟凜的話就此打住,他在面前人的怒火中將那粒藥丸丟進了嘴裡,隨後就是天翻地覆般的氣血翻湧,腥甜的味道堵住了他的喉間,他一口氣壓抑在胸口仿佛重如千鈞,他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才罷休。
孟凜結實地一道咳了起來,那乾咳的感覺真實地不像做夢,他那一刻懷疑自己又回到了北朝的刑部大牢,難不成大夢一場,他如今還是那個階下囚嗎?
孟凜在胸口尖銳的疼痛里醒過來了。
一根銀針剛從他穴位里拔出去了,他大口喘著氣,睜著眼睛看向陌生的床幔,他如今是在刑部大牢嗎?
孟凜猛然拉住了床邊陳玄的胳膊,他偏頭一眼才將心落了下來。
是夢……
事到如今,孟凜如何能接受眼前的事情才是一場大夢,他乾澀的喉中咳得發疼,他皺著眉頭朝陳玄道:「給我倒杯水來……」
孟凜那反應給陳玄弄得有些發慌,直到他開口說話了,陳玄才安下顆心來起身去倒水。
孟凜看了看跟前那個替他診病的大夫,虛弱地開口道:「大夫,我,我如何了?」
那大夫皺眉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鬍子,將方才診病用的東西收起來了,「公子……公子是說傷還是說病?」他挽了挽袖子,「若是說這病,老夫倒是無能為力,但是這傷……其實也並非什麼大傷,但是久病難愈,勞心費神可不應當啊。」
那傷孟凜心知肚明,他躺著朝那大夫點了個頭,「多謝大夫。」
那大夫嘆著氣搖了搖頭,提著藥箱走了。
陳玄遞了水杯過來,「公子喝水。」
孟凜一面起身接過水,一面朝四周望了望,「這裡可是楊府?」
「正是。」陳玄等著孟凜喝水,「公子猝然暈倒,莫說楊府的下人,就是屬下也嚇了一跳,公子,屬下說實在的,您這次……」
孟凜把水杯遞了出去,他也嘆了口氣,「此次形勢所逼,下次不會了。」
「你去同楊府的管家商議一番……」孟凜又慢慢躺了回去,「說我受傷不便挪動,我再在楊府住上兩日,看他們可願准許。」
「是。」陳玄領了旨,又沒動,有些遲疑道:「公子,還有一事……」
孟凜額角跳了下,他斂眉道:「何事你要支支吾吾?」
「方才屬下雖未離去,卻聽到楊府的管家得到宮裡傳來的消息,說那日楊清譽遇刺沒有旁的線索可查,只有,只有現場那把刀……」陳玄不禁放低了聲音,「你把刀查出是北朝所制。」
「北朝?」孟凜的表情不覺凝重,他搖了搖頭,「按理來說北朝不會現在做這種事,除非……」
「除非北朝出了事。」但孟凜又想了會,「倒也還有一種可能……」
這話孟凜心裡說了:除了孟明樞,還有誰知道他是從北朝朝廷回來的。
前幾日那事不僅要嫁禍孟凜殺了當朝首輔,還要給他添上北朝的名義,若非知道他從前的事情,怎麼會料想到這裡?還有,還有當初若是朱啟明知道了孟凜從前的身份,那與他過河拆橋就說得通了。
但那個人是誰呢?
孟凜想了許久,卻只覺得腦子裡亂得像團漿糊,受了傷不宜勞心費神,他算是深有體會了。
等到陳玄離開,孟凜平躺在床上,腦子裡竟然不可遏制地想起了暈倒之後的夢境,那事情隔世一般,居然還能讓他記得刻骨錐心,前世過得鰥寡孤獨眾叛親離,但如今他即便是遠在南朝,亦不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如此差別的人生際遇,到底哪個才是一場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