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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雷雨,忽地將天捅出了口子,撕裂一般的轟隆雷聲橫空炸響,嘩嘩的大雨澆灑著京城。
「陛下——線報!」兵部尚書接了前線跑死幾匹馬得來的線報,迎著大雨奔入了皇宮。
尚書大人一頭磕在御前,他衣角濕了半邊,顫顫巍巍地遞出了剛得來的摺子,「北方……北方五部奚!五部奚出了內亂,辱玉氏一夜之際奪了木昆氏的大權,木昆氏的將軍塔爾躂為保全族,竟是許了新主再起戰事的誓願,前幾日塔爾躂帶兵進攻河西,又是沿著山裕關派了兵馬,正是衝著涼州去了!」
「陛下,和議方才過了二十年,五部奚此刻毀了合約又來入侵,遭逢如今時局敏銳,定然是狼子野心,還請陛下早日定奪!」
方扶風之事拔了南朝的眼線,宮裡民間一時情緒高漲,多有同南朝敵對的風向,而五部奚多年前就是在南朝叛亂之前,於大宋北方邊境生事,那時大宋左支右絀敗給南朝也有此原因在內,如今時機巧合,讓人不由得懷疑其後行徑不軌。
又將南北兩朝的時局推上了風口浪尖。
但北方邊境由不得朝廷里再多加爭吵,建昭帝頭疼的毛病又給氣犯了,兵部乃至朝中的大將全頂著大雨進了宮,外頭的雷鳴轟隆連帶著雨聲吵得人心情煩悶。
「陛下。」禁軍統帥樓懷欽為眾將之首,他在前道:「微臣長子樓霄如今鎮守涼州,要是五部奚過了山裕關,樓家定然殊死一戰。」
建昭揉著眉心,「既是要守,朝中定是要派人前去支援,兵馬糧草缺一不可,糧草……糧草?兵部可還記了上回運送糧草的時間?」
「回稟陛下。」兵部的人立刻翻了冊子,「去年冬日太……太子殿下曾往北方去過一趟,押送的糧草還得……還得溯及去年了。」
「去年?」建昭帝又動了怒,「這北方的兵要打仗,如今人手與糧全要調配,你們從前都是幹什麼吃的?南衙如今能夠調出多少人馬?」
「這……」南衙新編的人十幾年沒打過仗了,當初秦裴撂挑子不干,他手下的人全給換湯換藥地編進了北衙,如今南衙的人怕是連沙子都沒吃過。
樓懷欽接過話去,「陛下,只要無人藉機生事,人馬並非問題,只是如今這齣征將領的人選……」
建昭帝忙亂地翻了翻桌上的摺子,他抬手問:「諸位將軍有誰願意出戰?」
今朝的朝廷重文輕武已經好些年了,當年走了秦裴,又沒了白延章,三大將軍就剩了個沒上過戰場的樓懷欽,其他的小將派出去歷練守了邊境,這番竟是……無人來認了。
「陛下。」隔著幾人之後,白燼穩重地揖手一拜,他在這空曠迴蕩雨聲的大殿裡揚聲道:「微臣,願意領兵前往。」
竟是白小將軍站了出來。
……
***
「白燼!」孟凜進門慌忙將傘收了,大雨將他今日的官服都濕了大半,他扒著門沖屋裡道:「我今日看翰林院下來要擬寫的旨意,你……你要去出征?」
孟凜焦急地問完了,他今日那摺子擬得一塌糊塗,如今問出話來才仿佛回了思緒。
出征……他差點忘了從前這時候白燼也是出征了五部奚……
此前建昭帝一直把白燼放在羽林軍,羽林軍是北衙禁軍之首,守得還是皇城,不同於南衙那些來日要上戰場吃沙子的將士,但世人對白燼的期許,終究還是落在南朝之事上。
白燼出身將門,他師承秦裴,又是……白延章的兒子,出征之日不過是早晚,他定然是要站在戰場上證明自己,定然是要揚起這麼一張大旗,才有往後白將軍的威名,才能不負世人的期許和先輩的囑託……
孟凜開門時,白燼正卸下甲冑清點著衣物,白燼年紀還小,他雖練武多年,卻不是那種魁梧的身材,穿上衣服時遮住了其下的孔武有力,整個人其實帶了點內斂的鋒芒。
孟凜站在門口往裡一望,他忽然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發覺白小公子已經長大了,他身高竄得很快,同當年十二歲那個受傷的少年幾乎千差萬別,如今孟凜平視過去,竟是不能直接對上他的眼了,這些日子孟凜雖覺得白燼已然長成了少年將軍的模樣,卻在這一刻白燼釋然對他笑了一眼中,發覺其中多了淡然和成熟。
原來白小公子真的是他不能隨意糊弄的白將軍了。
「是。」白燼微弱地笑了下,「五部奚進犯河西,明日我便要動身了。」
「這麼快……」孟凜走進去,他覺得有些喉中乾澀,「白燼,我還怪……怪捨不得你的。」
白燼手間一頓,他將件衣物收拾整齊了,整個人擺正了去看孟凜,「你當真捨不得我?」
「我自然捨不得你。」孟凜嘆了口氣,他朝白燼走過去,「你這不是白問嗎?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他還好意思問。
這一說孟凜自己也卡了一下,他摸了下衣袖,「白燼,出征又不是小事,戰場上刀劍無眼,我自然是擔心你的安危,你我認識這麼多年,我怎麼也是想著你的好的,一句捨不得當然是真的捨不得。」
「那……」白燼認真地看著他,「那我可以親你嗎?」
「?」孟凜腦子一翁,「你說什麼?」
「……」孟凜揉了揉腦門,「哎喲小公子,我今日淋了雨,還得回去換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