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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凜從陳玄手裡接過一杯茶,穩住了自己聲音,他像是要久談一般坐正了,「父親還記得這院子吧,當年是我母親的宅院,當年大火毀了,父親竟然修繕出來,給了我住。」
孟明樞皺了皺眉,「你想說什麼?」
「我只是遺憾,這麼些年,我母親死在一場大火里,可沒人拉她出來,明親王爺此等身份,竟然沒有想過替她尋仇,我替我母親惋惜。」孟凜朝屋子裡四下望了幾眼,「但我那日見到孟隱,從他口中聽到他母親的事情,我又懷疑過,你對我母親是否還有幾分真心。」
「你活了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懂得何為去而不返?」孟明樞的眼底深沉,他面上依舊很是平靜,「為死去之人惋惜都是徒勞,把目光放在來日才得長遠,即便我曾對你母親有過諸般許諾,但她已經死了,此事再也回不到從前,我何必要因此而勞心費神?」
「太過多情,太過優柔寡斷,孟凜……」孟明樞說教似的,「如此實在難以堪當大任。」
「大任?」孟凜也平靜地笑了笑,「父親幾乎算是無懈可擊,唯獨有個自信的毛病,你覺得我為何要堪當大任?」
「父親信我野心勃勃,信我心狠手辣,這些都沒錯,可是父親有一件事錯了。」孟凜示意陳玄去奪走孟明樞手裡的令牌,然後將那塊令牌放在了手裡,他略微帶笑,「父親弄錯了我此行的真實目的。」
「孟明樞,你以為我和你是一樣的人,可我從來不是如此。」孟凜頷首,他那帶著鋒芒的眼神仿佛把他臉上的蒼白也掩去了,「我從來沒想要權傾朝野,也沒想過什麼萬人之上,你以為我抓孟瑤是因為要拿她肚子裡的孩子當個傀儡嗎?」
孟凜緩慢地搖了搖頭,「我抓孟瑤起初的目的,就是她當年欺辱於我,我這人睚眥必報,當初的仇一定要討回來,再者她是朱啟元的枕邊人,從她嘴裡我能得到朱啟元的把柄,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她的用處不止如此,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孟瑤的孩子,其實早就已經死了。」孟凜殘忍地一字一句:「我不會,讓朱家的血脈繼續流下去。」
孟明樞忽而瞳孔一震,「你……」
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孟瑤的孩子沒了,孟凜其實一直都是用一個謊言把所有人騙得團團轉,他其實根本沒有想摻和朝政,他是要……
孟明樞眼中漫上血色,「你是要毀了我楚國的基業。」
「父親這話可就錯了。」孟凜陰沉著眼,「這世間哪裡有楚國,父親身在南朝聽不到亂臣賊子的罵名,兒臣在北朝可是聽了不少。」
他繼續往下說著,「只要朱家的血脈一斷,南朝就再也尋不到可以託付皇位的人選,等到北朝兵臨城下,我自然會給這個朝廷一個交代。」
「我錯看你了……」孟明樞溫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恨意,「你竟然會為了北朝辦事,我當初捨命掙得的天下,你要拱手送給北朝!」
「沒錯。」孟凜輕飄飄道:「所以自然要多些父親的贈禮。」
孟凜撐起身子來,陳玄趕忙過去將他扶住,孟凜慢慢走到了孟明樞的身邊,江桓將手裡的刀又湊近了一些,讓孟明樞不得不微微仰著脖子。
孟凜伸出手,他握住了孟明樞肩上的那根弩箭,伴隨著孟明樞的一聲悶哼,孟凜直接將那箭拔出來了。
孟凜抬眼就見到了孟明樞對他滿是惡意的眼神,「父親其實大可不必這樣,你的病無力回天,早死晚死其實並沒有多大區別,沉疴入骨我可是感受深刻,兒子自然不願見你受此苦楚。」
「因而……」孟凜把那弩箭抵在了孟明樞心口的位置。
但孟凜沒有立刻下手,他竟然停頓了一刻,生恩已斷,了無真情,孟凜應當是恨極了孟明樞。
他在這一刻腦海里閃過了當年自己落水被診惡疾時孟明樞漠然的眼神,閃過了當年母親葬身大火內心的無力,還有當初常叔被萬箭穿心死在自己跟前的場景,還有……還有他當初死在北朝時,那寒意徹骨的夜晚。
若非孟明樞將他當成棄子送進了大牢,他為何會身死獄中。
孟明樞該死。
孟凜將那箭尖刺進孟明樞的衣服里,些微地鑽進了他的皮肉中,孟凜看著他表情的變化,「孟明樞,我再問你一事。」
「當初我身在北朝,你讓人送信給我,說是如若我不離開南朝,就會向北朝皇室拆穿我的身份,如果我未曾離開……」孟凜將那箭又插進了半分,「你是不是真的會向北朝告知我的身份。」
孟明樞因為疼痛皺了眉,但他低眉一眼,冷漠道:「會。」
「你的身份一旦被拆穿,你在北朝定然待不下去,屆時……」
屆時你在北朝就自然待不下去……卻孟凜先行打斷了他,「屆時我若入獄呢?我若是在北朝死在獄中。」
「你這是在送我去死。」
「你若入獄就是你不堪大用。」孟明樞冷冷地回應:「你身邊的人連這護不住你,要來又有何用?」
但那萬千的可能之一呢?孟凜這話沒再問出了,當初若不是白燼前來,他可能真的會讓人護衛他離去,可偏偏來的是白燼。
孟凜手裡的力氣再也不收著了,他的手有些微顫抖,還扯動著他肩膀上的傷,但他還是生生將那弩箭按進了孟明樞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