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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將軍過世,該是令人唏噓不已的。
如今山匪入城,白小將軍提著秦裴那杆長槍策馬而來,仿佛成了當年的秦將軍,冥冥之中竟有些了傳承不絕的意味,像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卻總有人守著百姓與安寧。
白燼是一步步走到了長街的盡頭,盞盞燭火像是輕輕敲打在他心頭的落花,好似要將他心頭最柔軟部分給剝離出來,露出那難能可貴的赤誠之心。
一點冰涼滴在臉上,白燼仰頭一看,淮北颳了半月的寒風,這才下起了雪來。
雪花飄零,仿佛要蓋住世間的污穢,鋪上層乾淨的雪色。
「白燼……」
聽到聲音白燼的心弦忽地跳動了下,他那有些模糊的眼前晃動著個人影,那人心焦地朝他跑了過來。
「白燼!」孟凜被白燼那半身的血紅給嚇到了,腦海里才想起吳常說白燼受傷這回事,趕緊朝他跑了過去。
孟凜扶住他的時候,白燼即刻脫了力似的,那根支撐他的長槍墜地,他仿佛撲到了孟凜的身上。
孟凜是在抱著他,白燼全身冰冷,鼻息卻熱得像一團火,蹭得孟凜脖頸發癢,耳畔全是白燼的呼吸聲。
白燼喃喃念道:「孟凜……」
白燼悄無聲息地暈了過去。
第7章 初識
白燼失去意識的時候,聞到了孟凜身上清苦的藥香。
那揮之不去的味道仿佛把白燼包裹著,竟讓他有著莫名的安心,說起來湯藥的味道並不好聞,可孟凜身上那味道淡淡的,還摻雜著絲淺淡的桂花甜味,讓他想起記憶里有個青衫少年坐在桂花樹下,安靜地翻著書卷,像是從古畫裡走出來的謙謙佳公子——即使孟凜在他面前大多數時候都不是那般安靜的模樣。
白燼近來時常會夢到往事,他沉沉地嗅著藥味,記起了第一次聞到這味道的場景。
那年白燼才十二歲,小少年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師從前朝的大將軍,眾人誇讚,即便是穩重的白燼也曾有過心氣高的時候。
秦裴年過不惑的時候被貶了官,那時四處動盪不安,大將軍打不了南方的叛軍,回鄉之時便孤身挑了赤雲山的山匪。
小白燼聽著師父的故事長大,有樣學樣地練了一身武藝,竟也學師父一樣孤身去了赤雲山。
好在赤雲山新來的山匪還沒什麼勢力,竟真敗給了這個十二歲的少年,只是白燼也因此受了一身的傷。
那時正是秋日裡,入秋以來下了好幾場大雨,樹梢上漸漸現了些秋色,合著淅瀝的雨把枝頭落得稀稀疏疏,頗有幾分清秋的衰敗之感。
這天難得雨停了,白燼回到祁陽已是晚上,他手裡的劍白天與人打架的時候斷了一截,身上還受了傷,只能倚著牆往家裡走。
夜裡他身上的血跡不大明顯,傷痕卻到處都是,白燼咬著下唇,似乎強忍著疼痛,撐著一口氣踉踉蹌蹌地走到家門口,白燼無力地推開了門,那院子裡好像是種了桂花,秋日裡開了,香味一股腦兒地撲面而來。
白燼開門時便沒了力氣,眼前倏地一黑,他不知是撲到了誰身上,只從那人身上聞見一絲淡淡的藥味,與那濃郁的桂花香混在一起,竟有種莫名的和諧。
白燼暈了過去。
……
「爹……」
「師父……」
……
白燼喃喃地喊著,他醒來時先是手指動了動,睜眼時一片柔光湧進了眼裡。
白燼似乎還有些迷糊,他像是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周圍靜悄悄的,那淺淡的藥味與桂花香還揮之不去地縈繞在空氣里。
「小公子醒了?」一聲清泉似的聲音忽地響了起來。
白燼聞聲額角一跳,意識一下子清明起來,他看到面前正有個人影,向來警惕的白燼白日裡還與人打過架,手邊正巧摸到他的劍,這時下意識就拿起劍朝面前的人揚了起來。
可劍斷過,這會兒只剩了半截,還沒夠到那人的脖頸處。
面前的人笑了笑,「小公子未醒之時口中念叨至親,剛才我還心中不忍占了小公子的便宜,這會兒倒被人用劍指著了。」
白燼這才仔細看清了面前這人的樣貌,也不過是個比他大幾歲的少年,是個弱不禁風的讀書人的模樣,生得倒是清秀,但臉上有些蒼白得過分了,不過他生了一雙桃花眼,飽含笑意之時,讓人見了如沐春風,臉上的蒼白便算不上顯眼了。
白燼顧不上看人生得如何好看,眼裡都是警惕,「你是何人?我……」
白燼忽地上了火氣,竟一口氣沒喘上來,身上的傷這會兒明白地開始疼了,白燼強忍著道:「我為何在這裡?」
孟凜伸手把對著自己的劍用指腹移了移,耐著性子道:「小公子自己闖進了我家院子,這會兒怎麼還來問我?」
他裝模作樣地傷心了似的,「我見著你受傷心中不忍,這才自作主張地給你看了傷病,可惜呀,這番好心怕是要無人領會。」
白燼輕咳了一聲,這才看見纏在他身上的紗布,擺在旁邊的瓶瓶罐罐,以及有人給他換了的稍大些的衣服。
白燼想明白了事情,這才把眼裡的忌憚收起了些,劍卻沒放下,「是……是你給我治了傷?」
「不然?」
孟凜往前走了一步,那半截短劍正夠到他的脖子,白燼下意識手裡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