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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事情想向吳常請教——吳常從孟凜幼時起就照顧他,知道許多他從前的事,而孟凜在白燼面前總是報喜不報憂,有些事情一嘴帶過,白燼覺得自己追根究底地問有些不太合適,因而就去請教了吳常。
白燼一身便服與吳常並步走在庭院,他微微側身對常叔態度和氣:「我聽孟凜說,他幼時過得辛苦,因為落水導致後來生了場大病,自此纏綿病榻,但他從前,也是練過武的嗎?」妍杉挺
吳常想起過往神色微動,「寧家出身江湖,除開那府里的別人,我和小姐都曾教過他一些。」
說及此處,吳常下意識往自己空蕩的右臂看了眼,又釋然似地面無表情道:「公子那時候上進,是塊練武的材料,卻……落水傷了身子,本來小姐是想瞞他,但是王府里有不懂事的找他的麻煩,公子知道他以後都不能練武,就再也沒碰過了,尤其是刀劍。」
白燼心口發澀,他追問:「為何是刀劍?」
「他應該是還有些心結,從前孟明樞有個兒子拿劍打輸了他。」吳常伸出手握緊又鬆開,「他就再也拿不穩劍了,像是心裡有些抗拒,你也知道他……慣會逃避。」
白燼對此深有體會,孟凜最愛裝出副喜笑顏開的模樣遮遮掩掩,遇到難以啟齒就閉口不言,就算是說好了言無不盡也是挑人愛聽的說,還樂意自作主張替人下了定斷,然後顧自地作出些危險的舉動。
「常叔,我想替他解了這個心結。」白燼想起孟凜的模樣,心裡就陳列了百般滋味。
「纏綿病榻反倒容易每況日下,日日躺著我怕他出什麼毛病,他從前應我一道練武,所以我今日來,想問常叔可否帶我去趟江家柴房,我打算尋跟木頭,給他做只木劍。」白燼又補充道:「倒不是真的讓他練劍,就單單想讓他斬斷些不必要的過往。」
當初知道孟凜與白燼之間的情誼,磐石一般的吳常嘴上不說,心裡還是覺得奇怪的,可白燼實在太過懂事,憑空讓吳常覺得是自家公子耽誤了人家,但知道有人照顧體諒孟凜,他心裡的石頭也算是落了地。
「這算什麼事。」吳常應道:「我帶你去。」
吳常帶著白燼往江家後院的柴房走。
而此刻柴房裡,童子啟正被童慎喊起來幹活,童少爺拿著砍刀打了個哈欠,「爹,你就不能讓我多睡一會嗎?」
童慎剜了倒霉兒子一眼不說話,心裡卻是罵了個來回。
要不是孟凜那廝在童子啟身上下了毒,每旬沒有解藥他就得死得難看,自己何苦委屈地在這裡當個伙夫,這孩子卻一無所知地見色忘父,見了孟凜一面,還在自己面前念叨這個公子如何好,暴脾氣的童慎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他心道:「當初還不如不要這個倒霉兒子,老子再去生一個不好嗎?」
童子啟反倒委屈極了,以前當少爺的時候沒起過這麼早,如今日子過得一落千丈,還只能日日受累,他的命怎麼這麼苦?
童子啟「哐」地一刀砍在柴上,沒砍斷,手卻生疼。
童慎看不下去,朝他腦袋拍了一下,然後演示一樣一刀砍斷了根木柴。
童少爺道:「還是爹厲害。」
童慎:「……」
倒霉兒子……
砍了會兒柴,童子啟身後忽然有人道:「童子啟?」嚴善亭
這聲音有些冷,像是在確認,童子啟尋思自己也沒幹錯事,怎麼會有個殺氣騰騰的聲音喊他。
他木訥地回頭,就正巧對上了白燼的臉。
白燼與吳常正走到了柴房門口,剛跨進門檻,白燼就敏銳地認出了童子啟。
吳常心道「遭了」,忘了柴房裡安置童慎父子的事,他見白燼的臉由平常變得有些帶了冷意,本還想開口解釋,卻一時語塞,乾脆破罐子破摔,不管了,孟凜的爛攤子他自己去收拾。
他們有些事情,總歸是要自己說開的。
「爹——」童子啟下意識瑟縮了下,他後退到童慎身邊,「就是他,當初就是他抓了我!他就是那個白燼!」
童慎拍了拍童子啟的手,他怒目一睜,那身洗滌不掉的江湖氣瞬間涌了起來,他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木墩,提著手裡的砍刀就站了起來。
白燼認了認他這張臉,「你是童慎?」
童子啟抓著童慎背後的衣服,「沒錯,這是我爹童慎!」
白燼不過冷眼同他對視了會兒,並沒有動手的打算。
他對著童子啟的臉的確生氣,通緝了一年多的童家父子沒能緝捕歸案,竟是在嶺中江家,白燼心知肚明:這肯定是孟凜從前乾的。
當初在淮北,孟凜對自己撒了謊,他插手其中又作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把自己摘乾淨了出來,卻是在此時才露了馬腳。
白燼篤定,若非自己撞破,孟凜肯定一輩子也不會再跟自己提起這件事。
他說不定……還會怕自己知道而暗自解決掉童子啟。
孟凜還是那個老毛病,設身處地地在別人身上想事情,卻是想得一塌糊塗,其實全都是在自以為是。
白燼今日沒帶劍,他冷冷地挑起眼來,「童慎,你想殺我?」
童慎捏緊了手裡的砍刀,上面的木屑都沒幹淨,他鬱積了一年的怒火吐不出來,不管許多,他直接朝著門口的方向把砍刀一把擲去,那利刃在空中轉了圈,卻擦著白燼的身子「翁」的一聲沒入了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