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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凜輕笑了下,他看著眼前抬起的刀鞘,直接抬手握住刀柄將其拔出了幾分,他目光正視著銀光刃刃,「莊護衛如此盡職盡責,但是你不妨猜一猜,倘若你不讓我進去,我卻要硬闖,到時候傷了我這帳要算在誰的頭上?」
他又把刀插了回去,「不過是去見一面父親,我這手無寸鐵地一個人過來,實在是沒有什麼好值得忌憚的,就算父親懲處,你算在我身上就是。」
「四公子……」莊闕本還要嚴詞拒絕,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莊護衛。」
一個稚嫩卻穩重的童聲從屋檐裡面傳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從屋裡走出,他對著莊闕與孟凜的方向站得脊背挺直,「父親有令,讓四哥進來吧。」
四哥?孟凜看著那孩童眯了眯眼,他倒忘了盤算孟明樞膝下有幾個兒女,這是……孟凜想起來了,孟明樞還有一個第六子,名為孟辰。
孟凜滿心滿眼只有當年南朝那場大火,但那日正值孟明樞添了新子,滿府大宴賓客喜樂,只有偏院無人顧及,因而那晚燃起的大火亦無人在意,他的母親葬身火場。
而那一晚這個孟辰尚在襁褓,眾星捧月地接受了無數美好的祝願。
孟凜並未表露什麼情緒,莊闕讓開,他就自然地往門裡走,但那尚且比他矮了半身的孟辰竟然當著他的面俯下身來,朝孟凜端正地行了一個禮,他誠懇地喊了一聲:「四哥。」
被王府里其他孩子排擠了遍,孟凜竟然驚詫地皺了眉,孟明樞竟能養出這樣知禮的兒子?
孟凜停頓了一會兒,他沒有動手去扶他起來,只是淡淡露了個笑意,「六弟多禮。」
隨後跟著孟辰去了屋裡,孟明樞房裡燃著香,青煙裊裊而上,散在屋裡無處不在。
孟凜對著窗子,一絲少有的清風吹到的臉上,他面朝榻上的方向行了禮,「拜見父親大人。」
他這禮竟然行得虔誠似的。
跟著一道行禮的還有孟辰,但孟凜不過彎了腰,他那六弟小小的身子竟然跪在了地上,朝著榻上的孟明樞行了大禮。
孟明樞躺在窗前的榻上,他穿著暗紫色的裡衣,身上蓋了條薄薄的毯子,他臉色還有些不好,二人行禮的時候他都目光落在窗戶外邊,而後才有些和藹的模樣對著孟辰招了招手,「阿辰過來。」
孟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乖巧地到了孟明樞身邊,他像是沒有看到孟凜的動作,輕聲和孟辰說了什麼,然後笑著看孟辰從面前走開了。
等孟辰從裡屋離開,孟明樞才臉上一沉,他瞥了孟凜一眼,「你是遇到什麼難處要來找我?」
孟明樞並沒喊孟凜平身,但孟凜自己把腰直起來了,他也不客氣地朝孟明樞塌邊走,「父親怎麼如此想我,不過是許久沒見父親,心中想念罷了。」
「想我?」孟明樞嘲諷地冷笑一聲,他端過桌上的杯子潤了潤喉,「本來還想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弄垮了本王下在朱啟元的那步棋,朱啟元雖然蠢笨,但卻是個好拿捏的,本王在南朝這些年都不敢用朱啟明,你竟想依靠他來上位,怎麼?如今可是希望落空了?」
孟凜惋惜地嘆了口氣,「遇人不淑……父親難道不是也明白遇人不淑的苦楚?」
「我明白……」孟明樞一頓,「你是說你?」
孟凜不回答他,「兒子這些年來身子不好纏綿病榻,旁的本事每漲,卻學了些瞧病的本事。」孟凜直接伸手去拿孟明樞的手腕,「不妨讓兒子來替父親瞧瞧這病何時能好。」
孟明樞手一縮,他懷疑道:「你要打什麼主意?本王要是出了什麼事,你今日走不出這個王府。」
「我一個病秧子能打什麼主意。」孟明樞的榻邊沒有椅子,孟凜乖順地在他榻前跪坐下來,「父親何苦如此為難我,您對六弟慈眉善目,可從未對我有過片刻溫情,您當年對我的母親,也是如此嗎?」
孟明樞眼神里竟閃過片刻的愕然,他緩緩把手放在榻邊,任由孟凜把手放了上去,「你母親,不似你這般巧言令色,也沒你這般詭計多端。」
孟凜的另一隻手悄然地攥了一下,他穩著語氣道:「父親這話說得好笑,我母親與世無爭,她又得到過什麼嗎?」
孟明樞看著孟凜的手沉默了會兒,「你來找我,不可能只是來給我把個脈吧?我不信你的志向在於太醫院。」
「父親急什麼。」孟凜靜心把脈一般,「父親不妨想一想,沒了二姐,斷了朱啟元那條路要如何是好,至於五弟麼……你自己看看他那個模樣,孟陽能倚靠得了嗎?方才六弟我見過了,他尚且年幼,父親怎麼不多考慮考慮我?」
「考慮你?」孟明樞躺著偏了偏身,「你是衝著殺我來的,我選你難道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孟凜淺淺地笑:「你放我去內閣,其實根本就是將我束之高閣而不用,表面看內閣是朝廷里的好地方,但實際上南朝的官員昏昏祿祿,內閣里依著血緣親疏門系遠近早已分明,只要你不提攜我,我就只能每日跟著裡頭閒散的官宦子弟喝酒作樂,那些閣老們看都不會看我一眼,你以為我想去找朱啟明嗎?我如何不知道他是個狠辣之輩。」
「你本事不是多著嗎?才一個小小的內閣你就看不清了。」孟明樞冷笑,「你才來了南朝多久,從前朱殷建起朝廷,的確是將門系奉為圭臬,但二十多年了,光是倚靠貴族,朝廷根本不能長久,因而才有了如今的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