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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此刻,他聽到這些譏諷帶刺的言語,氣憤地想將這些人捏碎,可他們又確實只是嘴上功夫,沒做什麼實際的罪大惡極之事。
但若餘羨真將他們都捏碎了,在世人眼中,他是不是就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可明明他的初衷是好的。
善惡難定奪,若只拘泥於表面,真相將永遠被蒙在鼓裡。
餘羨明白白盡澤了。
為何殺之前要先審,懸棺中的人或許表面罪大惡極,一旦理清其中的來龍去脈,作惡性質就可能發生逆天的反轉。
熟善熟惡還不一定。
「在想什麼?」白盡澤拿了一張帕子,不知何時回來在他身邊站定,輕輕拍了拍小徒弟的肩,關切問:「是不是人多,吵得煩了?」說著幫他擦額角的汗。
「是煩了。」餘羨耳邊嗡嗡嗡一陣亂鳴,擾得他心煩意亂,逐漸暴躁。
他扯了扯白盡澤的衣袖:「白盡澤,他們罵靈梵是混吃混喝的假道士,不要臉,要報官抓他。當年我在山下做善事,在他們眼裡是不是也這樣?」
「生氣了?」白盡澤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這些名不副實的言論,抑或是習慣了這樣的言論。成了審判者後,三界裡白盡澤就不算什麼好人了。
他說:「即便真報官了,他也不會有事。很多事有人信才存在,但取信本身就需要一個過程的,別著急,靈梵快了。」
餘羨搖頭表示自己沒有著急,便不再說話了。
抬眼間,餘羨注意到了涼亭中的男人,應該在鉤吾村見過,那個村子裡的人膚色普遍比其他地方的白,身形魁梧和靈梵一樣,在人群中異常顯眼。
那三個對靈梵指指點點的年輕人尚在,男人默默在他們身後,站了約莫小半柱香。
其中一位青年說:「是難以理解,好好的祭新娘維持安定,偏生要請個騙子過來做法,要是惹惱了河神,苦的是安寧村的我們!」
一人接話:「你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他那半斤八兩的工夫拿出來著實丟人現眼,我若是他,生這模樣就去窯子裡混,比在這裝神弄鬼強。」
第一人旁若無人地大笑:「窯子裡是比他這樣混吃混喝來得容易。」
餘羨默然聽著,雲挽蘇不知何時搖著扇子立在了他的身側,偏頭問餘羨:「你可知他們說的窯子是什麼?」
「不是好話。」餘羨別開視線,望著河面,「你如何進得來?」
「我就生在懸棺中,哪裡是我去不了的?」
白盡澤在一旁點頭,背著手看不遠處的靈梵。
雲挽蘇說:「皇城都派人來了,這個人當真有本事,讓皇上也好奇這種胡編亂造的河神。」
「靈梵正是此意。」餘羨在河岸中央的那群人中尋找靈梵的身影,找到了便一直看著,想看他接下來有什麼動作,卻問雲挽蘇:「你的荷塘出什麼事了?」
「有人闖進去了,我到的時候沒逮到。」雲挽蘇又無奈又想笑,「少了些蓮子,帶血的。也不知是誰那麼大膽子,藏這要命的東西。」
「蓮子有何功效?」
「要說功效,除了毒沒別的。」雲挽蘇搖著扇子,補了一句:「離了十里荷境便與普通蓮子無異。」
「能當種子嗎?」
「能,但不宜培養。」
說話間,停子中尖酸的三人笑得更大聲,不懷好意地看著被拖拽的新娘子指指點點。餘羨又聽到了所謂的『逛窯子』
雲挽蘇慢條斯理地將扇子合上,故意小聲提醒:「餘羨,這些混帳話你別聽也別學,你師父知道了會罰你抄判規。」
撲通一聲,青年人落水。
雲挽蘇看過去,「餘羨,你踹的?」
白盡澤說:「不是他。」
「那個男子同靈梵是同夥?」餘羨問。
雲挽蘇聽得雲裡霧裡。
白盡澤回道:「應該是,一個人想騙一村子人確實不太容易。」
魁梧的男子一口氣將三人都踹到水中,隨即退身再次匿入人群。
聒噪的三人紛紛落水,餘羨方才所有的陰鬱煙消雲散。他大逆不道地想,既善惡不好定奪,何不遵循內心?
落水濺起巨大的水花,靜謐的河面水紋圈圈蕩漾開。雲挽蘇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說的是他,我曾聽靈梵喚那名男子為阿兄,就在前邊的巷子裡。」
此時,叫聲不斷,因是大夥覺得河裡真有會吃人的神!
圍在岸邊看熱鬧的群眾驚叫著退回來。
男子失聲大喊道:「河神吃人了!大家不要離岸太近,走遠些!」
女子道:「大伙兒看,是他耽誤了祭新娘的時辰,惹怒了河神,請的破道士不過如此,若再不及時獻祭,安寧村就完了!」
人心惶惶之際,女子繼續煽風點火。
方才踹人的男子不知何時走到了女子身後,眼光鋒利,睨了她一眼,用身形擋住了推的動作,一用力,女子應聲落了下去,水花比方才的還要大些。
尖叫聲再次此起彼伏。
「這便是咎由自取。」餘羨遠遠看著。
雲挽蘇讚賞地點點頭,只道孺子可教,誇讚在嘴邊止住,餘光瞥見白盡澤,心虛之餘趕忙悄悄走開。
「她惹你生氣了?」白盡澤一把握住餘羨的手,「莫要用法,聽話。」
「白盡澤,她有不對……」餘羨皺眉,甩開了白盡澤的手:「死有餘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