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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幫你沐浴?」白盡澤輕嘆一口氣,心道還是孩子心性。拾起盤中盛放的瓠瓢,舀水澆在餘羨露出的肩膀上,問:「那枚玉扳指可還在?」
誘引餘羨入棺的人落下的那枚玉扳指。
餘羨沉沉吐出一口氣,點頭,他側臉過來望著白盡澤,在想要不要將這股羞恥的不適告知他。
終究開不了口,換了別的問,「那枚扳指是男子之物,是收在繡囊中的那一位嗎?」
「狍鴞無故要護著那男子,尚不知為何,從小公主李姝這裡著手,方向應該不會錯。」
餘羨道:「那日在洞中,她想復活的也是一名男子,我聽她喚其梵郎。」
「嗯。馬上便可審判了,別急,現將你的傷養好。」
餘羨咬唇,嘗到血腥換回些許清醒,鬆了牙齒道:「白盡澤,你當日若能留一留靈蘭,興許我們就有頭緒了。」
「她差點要了你的命,留不得。」白盡澤又舀了一瓢水,緩緩衝下,「小雪凰,念我這些年勞心勞力教你本領的份上,將自己的命牢牢護住,可以嗎?」
白盡澤鮮少這樣囑咐他,餘羨便問出自己想問的,「你是想將審判懸棺交於我,然後不管我了?」
「你的本領還到不了獨自入棺的水準。」
餘羨垂眸,眸中閃爍湯池的波瀾,「何時能到?」
白盡澤思考良久,笑道:「興許再等幾百年吧。」
餘羨如釋重負,「幾百年,很長了。」
藥湯不知混了哪些藥,泡的時間不長,但餘羨眼皮越來越沉,枕著一隻手,另一隻拍拍胸口,這一拍,將腦袋惹得陣陣苦痛,太陽穴腫脹不堪,好似有什麼東西就要衝破樊籠出來了。
他的不適是到靈山才愈演愈烈的。餘羨除了懼怕那條龍,便是討厭待在這處湯池內。
他雙手抓著白盡澤的手,呢喃著說:「要出去。」
第20章 人心桎梏
白盡澤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則幫著擦去餘羨鼻尖蓄起的汗珠,半哄半是命令:「再泡半炷香。」
「白盡澤...」餘羨憋得喘不過氣,那句『不要』在看到白盡澤清淡如水的視線後,生生咽了下去。
他掙不開肩上的手,亦如突然就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的那抹渴望,甩不開了。
餘羨說:「白盡澤,我沒用。」
透過霧氣浸濕的長睫,黝黑的瞳孔里含了一抹委屈之色。鼻尖熏得粉紅,仿佛下一刻,眼淚就要從眶中滑出來了。
白盡澤輕輕拍他的背,湯池的水紋蕩漾,「莫要胡說,這並不是你本意。」
餘羨難壓住這道噬骨撓心的痛,和腫脹不堪的太陽穴,便抬手一嘴咬在手臂上。
白盡澤眼疾手快將他的手臂解救出來攥在手裡,把自己地送了出去,「難忍便咬我的。」
餘羨不肯,別開臉悶聲憋著,硬生生挨了半炷香。白盡澤說能出來的時候,餘羨刻不容緩快速往外爬,顧不上考慮會不會被白盡澤看到身上的傷痕。
這樣的迫不及待,白盡澤輕笑一聲,憂心他受寒,將大氅重新裹回他身上,「若我說下回還要來,你是不是要躲著我了?」
「還要來?」餘羨望一眼池水,泡完過後身子舒坦許多,有點用處,但比不上那點痛。他不樂意來了。
「罷了,你怕那就不來了。」
餘羨將衣物穿戴好後便不需要白盡澤攙扶,自己站穩,認真給大氅的兩根長帶打結。
而後又仔仔細細整理了身上的褶皺,把玉佩好好地別在腰間,他問:「骸骨在雲挽蘇那,雲挽蘇又在哪?」
白盡澤不急著回答,幫他把系的亂七八糟的大氅帶子解了,重新打結,說:「有人擅闖十里荷境,他去處理了。小公主的骸骨被存在了客棧,我們去取。」
兩人一同回到客棧,瓷罐中的那縷魂魄不敢出來,躲在倒出來一堆白骨上。
白盡澤手中拿著一個巴掌大的木棺,漸漸放大後將白骨放入其中,合上蓋子。
以往都是白盡澤親自進去審,這次餘羨也想跟著一起,便道:「我想一起看看。」
白盡澤看他一眼,點頭答應了,「那是別人地盤,你待久了損耗內力,若扛不住了,及時同我說。」
「好。」餘羨聽話地閉上眼睛,就像前幾次那樣,隨入棺者的意識,跟著他將生平快速走一遭。
溯方國君信鬼神,極其迷信,任何事在做之前必定先算上一卦,就連想寵幸哪位嬪妃也要算。
小公主李姝出生沒能住在王宮,皆是因為國師算出李姝與皇帝的命格相衝,十五歲之前不能留在宮中。
原本小公主沒命活了,她的生母努力求情才保住了女兒,痛心送到鄉下。
這一年滿了十五,被皇城來的人接回宮。
餘羨的神魂落在還算寬敞的破舊馬車中,白盡澤坐在他身側。而他們對面正是鮮活的小公主,疲憊地靠著車壁小憩。
不多時,有人輕輕撩開馬車的門帘,坐了進來。
是餘羨收到繡囊中的男子,狍鴞要救的人。
生得儀表堂堂,光外表,像個斯文的書生。他蹲小公主面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姝妹,醒醒。」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又輕喚了幾聲。
外頭小解的士兵邊栓褲腰帶,從林子裡跑出來,窸窸窣窣一陣響動過後,車軲轆繼續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