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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清明請祖倒是不用,但今年逢二十年,家裡供奉的仙人蒞臨。
林四同他說過,這位仙人曾請林家幫他「撿金骨,一來二去林家就成他通往陰陽兩界的媒介。
江童瞅著靈牌上這個五歲小童,面目不清。
還沒拆開紅紙,又見自家師傅折身回來,不等他再囑咐,忙道:「戴紅燃燭,背陽點香,三拜自祭其身,九叩頂禮恭敬。」
林四顯然一愣,這小鬼頭,學會搶答了!轉轉眼珠子想到別的事,道:「牌後邊的瓷罐小心取出來,為師取了酒就來洗骨。」
規矩點香燃蠟後江童帶了紅手套去取瓷罐,這裡邊裝的正是仙人的凡骸。二十年歸一次,是個大日子,每逢歸來必先洗骨接迎,此謂淨身,喻永世冰清不染,身正廉潔。
林四沒少教江童「撿金骨」的規矩,卻一次沒教過他如何給這仙人洗骨。二十年一次難得機會,他恨不得長三個腦袋六隻眼睛好好學。
香燃過半,先前請的先生適時推門進來預備占時做法,時辰定在戌時四刻。
雲挽蘇跟在白盡澤身後和餘羨並列,他現在是小啞巴,說不得話,眼神總瞟餘羨,提醒他要笑。
餘羨乾巴巴扯出一點笑容,抬眼間那位江小徒弟過來差點牽到餘羨的手,村長在看著才收斂了。
江童憨笑著說:「靈蘭,你來了...」說完撓撓腦袋,害羞爬了滿臉。
白盡澤回過身正巧看到,他在餘羨身前站定,「一路來渴了,去倒茶。」
餘羨嗯了一聲,躲開小徒弟往外走,雲挽蘇努力憋笑,實在沒辦法忍就跑出來找餘羨。
屋裡剩三人。
林四眼雖渾濁,做起事來半點沒影響。江童心在靈蘭身上,卻乖乖站在師傅身後,眼神不住那團亂白骨上瞟。
理論知識他明白,戴紅取骨,朝陰整骨,三點四拭,闔眼點四香,屏息待祖歸。
只見他師傅整裝完畢,一寸一寸擦淨擺骨,銀帛上擺正的人形,畫像上是四五歲的小童,骨頭卻不是,大了許多。
他看林四就著香燭燃了紅手套,又拜了三拜,才問道:「師傅,這便可以下葬了?」
林四:「待先生算好日子。」
小公主的骸骨被刨出來洗了,難怪土質鬆軟。
白盡澤點頭,按他說的算日子。
「你好生學,為師老了,好些事都力不從心。這「洗骨」今日帶你一回,下回就自己來。」
林四拍拍他的腦袋兀自圍骨而坐,江童心中暗暗記下這些規矩,算出時辰便要帶著骸骨去村口的神樹底下拜幾拜。
與此同時,餘羨摸到了林家屋後,就是這股怪異木香,和村口那棵古樹類似,這會兒夾著寒意撲鼻而來。
餘羨問:「聞到沒?」
「啊?」雲挽蘇揉鼻子,使勁兒嗅奈何嗅覺失靈了,「聞到什麼?」
第9章 無需擔心
是毒瘴。
與十里荷鏡外遇到的瘴氣如出一轍。如此一來,他們追的方向便沒錯。
『神樹』周遭散發的瘴氣過於稀薄,且與土壤的青煙混為一體,餘羨一時疏忽了,白盡澤怕早有察覺才有現在的準備。
同一人散播,兩次的目的都是他。餘羨想徹底摸清楚緣由,索性將計就計假意吸入一些,倒地後失去意識。
被蒙在鼓裡的雲挽蘇見狀神色大變,才要喊白盡澤,出口一個微弱的『白』字。
哐當——
真被毒暈了。
片時,腳步聲在餘羨背後響起,如同踩在黃沙上,每一腳皆有頓挫的顆粒感。
他豎起耳朵仔細聽,對方的腳步聲微乎其微,不是刻意的放輕,是本身沒多少重量。
辨不出男女。
但餘羨心中有數,靜待其站定後迅速抓住對方的腳踝,接著用力一掀,藉助這股力道站起來。
他看見了人。
是女子。
紅衣,長發遮住半邊面,動作間看到她有意遮住的另半邊面讓火燒得猙獰不堪。
竟是江童口中的『靈蘭』。
也是餘羨此刻易容假扮的女子,樣貌穿著無二的兩人面面相覷。
靈蘭險些被他掀翻,踉蹌站穩後,咬牙道:「你詐我?」
「不,是引你。」餘羨的樣貌頃刻間恢復,雙目望著靈蘭不夾帶任何情緒,他道:「拖我入棺卻遲遲不現身,肆意屠殺溯方百姓,無論如何你也算半個罪大惡極。你說是吧,小公主?」
靈蘭仿若聽了個笑話,「殺人便是罪大惡極?可如果他們有錯在先呢?這是因果報應,若分不清,世間還要狗屁的審判者。」
「你說得對。」餘羨贊同她的話,「如此,你拉我進來做什麼?」
靈蘭高深莫測,冷哼一聲淡淡道:「你自會明白。」
餘羨點頭,卻道:「可我沒這個耐心。」
「有沒有耐心,現在是我說了算!」
「有點道理。」餘羨慢慢朝她靠近。
「我也並不想同你講道理。」靈蘭無半點懼怕之意,撕下小片衣袂,捏在手中晃了晃,「在你們這,自古沒有道理可言!」
「靈姑娘,那就不廢話了。」餘羨召來鎖魂鏈,預備收棺,陳列罪狀。
靈蘭看似不卑不亢,扔了手中把玩的紗布,讓綿綿細雨沾濕後一縷白煙在半空縈繞。
「我等你太久了,」靈蘭勾唇,笑道:「你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