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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搭腔的青年說話了。
張老爺將扳指遞給他,「仙官,請。」
阿大的視線隨著扳指,一起落到仙官身上。
黑袍紅里,腰封的刺繡大概是一隻展翅的火紅鳳凰。掛有一塊玉佩,讓垂下的衣袂擋了大半。
依稀可辨也是鳳凰,一枚鏤雕鳳凰墜佩。
銀冠束起一半長發,用紅墜的銀簪固定。墨發倒映著燭火的暖光,籠上一層柔色,動作間幾縷髮絲散在肩頭,眉宇充溢著一股與之溫潤不匹的淡漠。
餘羨看完扳指,道:它約莫有上千年歷史。」
張老爺瞪圓了眼,不可置信道:「上千年!」
「不錯」他點了點頭 ,處之泰然地說道,「此乃隨身之物,並不普通,輕易也落不下。能被發現且帶回來,不容易吧?」
阿大僵硬的面部暗自染上一點笑。收斂了打量,撲通跪在地上。
「大人明察,東邊吳家一家老小似被野獸洗劫,滿院壩的血與人骸,清點人頭時扳指就在之間……」
餘羨聽著,但不語。
指腹在扳指的獸身摩挲。他認不出這是何種獸類。模樣過於怪異,羊身人面,眼睛長在腋下,虎齒人爪,實在不好看。
張老爺見他這邊仔細,問道:「仙官可是看出什麼了?據我所知,不光珍縣,各地都有此類事件發生。長年累月如此,已有上百萬百姓遭了殃啊...」
餘羨睨了阿大一眼,「他說似被野獸洗劫,說明為非作歹的是獸不是人。」
阿大忙不迭點頭:「我以為應當是獸...」
餘羨將那枚玉扳指放回案上,若有所思起身往窗外看。
霧蒙蒙的大雪天,時辰尚早卻暗得快,腳下的路已經看不清了。
見他起身,張老爺也一同起來,面上的焦灼一分不掩,「仙官,你的意思是...是野獸作祟?」
餘羨望向阿大,冷淡道:「是妖是獸,須得再看看。勞煩張老爺將府上燈火滅了,不可出聲,如此便可一夜平安。」
「這樣容易?」
餘羨頷首,去拿案上的扳指,「我需藉此一用。」
「仙官儘管拿去,我一定按照仙官指點的辦。」張老爺暗鬆一口氣,能平安度過元日比什麼都重要。
他喜笑顏開,難掩激動之色。見餘羨有離開之意,道:「仙官這就要走?若不嫌,何不在我府上吃了晚飯再走?」
「不必。」
張老爺感慨之餘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便招呼道:「張某便不留仙官。江福,快取一百兩來。」
「也不必。」餘羨謝絕,推門迎了一面的寒氣。
他順著來時的台階下來,沿梯的燭火晃蕩厲害。
逆光的陰影加深了他的下顎線條,清雅的面溺在燭暈中,鍍上朦朧的金。
此般孤艷,似浮山野之上裊裊升起的一脈青氣。
餘羨抬手,拔了滅掉那盞的燭心。到府邸門口頓了一步,靴子險些沾了地上的泥。
仰頭他看到了那隻干硬的鳥。
是喜鵲。
古有畫鵲兆喜之說,喜鵲死在了枝頭,失了吉祥。
難怪,難怪溯方最後也等不到瑞雪兆豐年。
「餘羨,餘羨餘羨,餘羨餘羨餘羨…」
這道聒噪的聲音繞山野無限放大,回音繞竹,盪得整片林子都是。
餘羨頓住腳步,等著那把竹枝編成的掃帚一蹦一蹦地靠近。
「餘羨,你入棺不帶我!」
掃帚沒長臉,但莫名給人委屈相。它一個劈叉滑到餘羨跟前,然後直挺挺豎著,安靜不了多久便左右搖晃,「不帶我不帶我!好難過,餘羨不帶我!」
這掃帚只有半人高,轉身化作扎沖天揪的少年,嬰兒肥的臉倏地湊到餘羨眼前。
他摩挲著下巴,鬼機靈道:「要不是我動作快,就被懸棺蓋板拍成竹子渣了!」
掃帚喚鐵毛,寓意一葉不拔。
未得人形之時,他整日憂心葉子掉光成了禿掃帚。於是幾夜難眠,想破了腦袋給自己取了這麼個好寓意的名字。
餘羨睨他一眼,轉身背對著寒風,紅色內里的袍面讓夾雪的風吹得高高掀起。
背對著也擋不住寒。
餘羨下巴低了低,不急不緩地解釋道:「此行非比尋常,是審判懸棺將我拉進來的。白盡澤不知道。」
他掏出那枚玉扳指拋給掃帚精,「鐵毛,你試著找找這枚扳指的主人。」
「啊!是扳指,頂好的玉!通體光潔溫潤、緻密細膩、有雪之靈動,月之光華,屬上上等了!」鐵毛搜腸刮肚,幾乎用盡畢生所學,分析完期待地望向餘羨。
他在等一句誇讚。
餘羨卻嘆了一口氣,一言不發拿回扳指,不欲理會這把呆掃帚,繼續往山林里走。
「難道不是為了讓我看玉的成色嗎?我覺得白大人給你那塊才是世間絕無僅有!」
眼看人就要沒影了,鐵毛趕忙連滾帶爬快步跟上,「哎呀,餘羨,我同你鬧著玩的。」
鐵毛揪著他的袖子一起走,說:「那位張老爺說的我老遠都聽到了。每年元日有大批百姓被殺,這麼大個國家卻束手無策,拖到最後被迫滅國,簡直聞所未聞。你這次要審判的當真的會是人嗎?」
「尚不清楚。」餘羨止住步子,「懸棺將我拖進來白盡澤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寺幻山,來回至多三日,我得在他回來前出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