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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淮笑得急,咳嗽幾聲,讓他快些藏好尾巴,又想起來問,「那位會變花的妖怪,讓你幫他什麼忙?」
曉青潤頓了一頓,就是不將尾巴收回去,又要湊過來靠著他的肩,「小忙,讓我日行一善,助他修道成仙。」
「日行一善是好事,你多加小心,尾巴一定要藏好。」
「那你答應同我成親!」曉青潤道:「我知哥哥怕拖累我,可我不怕,你不答應我,才叫我難過。」
墨淮不語,曉青潤便不想他為難,嘟囔說:「罷了,我明日再問,哥哥多想一晚。」
墨淮點了點頭,說了這麼久的話,藥性上來睏乏厲害。曉青潤忙扶他躺下,一骨碌滾到床榻里側,「哥哥,我同你一起睡。」
「也好,」墨淮掀被子攏到他身上,念叨說:「你不知好壞,在外頭受了欺負從來不肯說,好好待在我這兒總是好的。」
曉青潤挨了罵也樂呵呵地笑,兩鬢的發抖蹭亂了。待身側人呼吸均勻,他盯望許久,躡手躡腳從榻上下來,轉身進了書房。
餘羨以為他要出去了,不料他只在書房中拿著雞毛撣子清掃架上的灰塵。室內安靜,餘羨也未曾聽到苗鈴聲響,但是知道,他的元神就落在此處。
他退到白盡澤身側,無聲望著曉青潤的清癯背影。
餘羨看到了一個透明的酒罈,借高牆之上開口的窗投下來的光亮,看清紅褐色的酒里泡著一條蛇。翻白著肚皮懸在酒水半空,一動不動。
這時,中年婦人推門進來,花布包發,腰上繫著沾滿油污的圍裙,嗓門粗獷,說幾句便大笑出聲。
「這可是好東西,我家那個幾月前上山逮到的,他說這蛇有靈性會發光,為了逮著摔折了腿不算,被咬得一病不起,大夫說用這青蛇泡酒,包治百病。」
婦人取下掛在牆上的酒勺,揭開酒罈土蓋,舀了滿滿一壺灌入酒囊,轉身遞給身後的男人,說:「貴有貴的理,若喝了無用,我們家就住這兒,不會跑,拿回來退銀子就是。」
男子連連點頭,從袖中摸錢袋子,倒出銀錢數了兩遍才放心遞給她。抬眼時,瞥見柜上酒罈里的那條青蛇竟在眨眼睛,他定睛看,不僅眨眼,還準備爬出來,嚇得他錢袋子和酒囊都不要了,撒腿就跑。
婦人回首,就見未及時蓋上的酒罈,青蛇已經爬了出來。少說泡了四五日,怎樣的命硬,還不死!
婦人怕也怕,抄起門邊的鋤頭對準落在柜上的青蛇一頓砸。
曉青潤讓烈酒泡醉了,看著眼前人一個變仨兒,胖胖的虛影不停搖晃。驚覺無數個鋤頭就要砸下來了,他本能躲閃,翻滾落到地上。砸疼了,激起不少火氣。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在婦人的小腿上。
那把鋤頭劈爛了木櫃,酒罈子應聲倒下來,碎摔得稀巴爛。聲響引來外邊人的注意,婦人的丈夫急急趕來,目睹這血腥場面,不由倒吸冷氣,腿發軟。
青蛇正在吃婦人的大腿肉。血肉模糊,看得人心麻。泡了數月的蛇沒有死,還將他媳婦咬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曉青潤齜牙:「讓你打我,讓你打我,看我不咬死你!」
第54章 墨淮
曉青潤狠狠咬上兩口,兩個發青的齒痕印在婦人的腿上。他不知自己是劇毒的蛇,見迅速發黑的傷口,暗道這人身子著實不行!
報完仇,他搖晃吐信子扭頭爬窗想走。
哐嘡一聲,頭被什麼東西拍得發昏。陸續闖進來幾個村民,手忙腳亂將妖蛇打得半死。
曉青潤渾身劇痛,不知到底做錯了何事,好好待在山上卻無辜被抓,關在酒罈中醉了數不清的日日夜夜……
可明明,那位恩人哥哥告訴他說,不存害人之心,就不會惹來殺生的禍。
一點都不對。
此番該是沒有活路了,酒罈子被放在客棧中,蓋子再不曾被打開過。
妖酒無人敢喝。
每天見著形形色色的人,曉青潤都會留意,僥倖地想能看到墨淮就好了,後幾月,他虛弱得抬不起頭來看。
徹底沉入壇低數日後,他才聽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曉青潤忽而抬首,欣喜若狂。是恩人哥哥來了!
將死之日,他總能夢到,大雪不絕那年,他初入人世,盤踞在一朵向陽的花兒地下小憩。村中的娃娃嘰嘰喳喳找來木棍子鞭打他,逃竄至於被稍大點的孩子踩在腳下跺。
再醒來淌在河中掙扎。
遇見墨淮。
第一次見這樣大的黑蛇,曉青潤嚇得以為自己要被吃掉了,泥鰍一般撲騰著往反方向逃。不想黑蛇裹著他,帶到了岸邊。
墨淮修為不凡,著陸後化出的人形甚是好看,曉青潤因他的樣貌,突然不那麼害怕被吃掉了。
青蛇又瘦又小,尾巴被砸得血肉模糊,泡著河水傷口捲起泡白的邊。他太小隻,兩根手指頭就能捏得死,躺在黑蛇手心,小聲嗚咽:「不要吃我。」
墨淮笑他的懵懂,帶回去將養了幾日,傷口盡數癒合結痂後送他回山上。青蛇一步一回首,心心念念有機會一定要變成人的模樣,親自開口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過幾年好不容易混得人形下山來,找不見恩人哥哥,在河邊守了半月余,終於沮喪返山。
路上讓突然殺出,凶神惡煞的人類抓進籠中,從此,泡在酒水中,日升月落不知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