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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觀真點頭道:「多謝方小大夫了。」
三人轉道去了賣藥囊的攤子,人流擁擠,腳程稍慢,看攤子的老婆婆就起身換了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紅衣花裙,赤足在地,發上三根銀釵,腳腕兩串銀鐲。
是瑤女。
苗瑤都愛五色衣,銀飾物,赤足不履,長久共居下來,可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過瑤人髮飾略有不同,多為竹殼帽,大銀釵,苗人則喜銀角帽或是皮帽。
在船上聽了方覺始好長時間科普,於觀真多少能從細節里分辨出來,他低聲問崔嵬道:「那攤主姑娘是瑤女麼?」
「不錯。」崔嵬點頭,略有幾分訝異地讚賞道,「鮮少有人能初來就分辨出來的。」
於觀真得這麼句無關痛癢的誇獎,心裡暗暗高興。
走在前頭的方覺始卻忽然變了臉色,他對於觀真道:「壞了,忘記一件事了,你如今失憶,不會苗疆各地的話,要是多說中原話,非被認出來不可,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個啞巴,絕不能再說話了!」
於觀真正要開口,又被倒退行走的方覺始狠瞪了一眼:「不准說!」
他無奈地看了眼崔嵬,崔嵬只是微微一笑,他們三人已離得稍遠,再不追趕恐怕就要分散。
崔嵬便能抓住於觀真的手追了上去,方覺始已經站在攤位前挑藥囊了,他矮下身挑選觀察,口中發出一串稀奇古怪的語言,那瑤女大喊起來,竟讓他好煩惱似的,又轉頭對崔嵬說了些嘰里咕嚕的話,活靈活現是個不懂瑤語的苗人。
於觀真竟聽得懂,也知曉方覺始在用苗語說:「美貌女子,你這藥囊又香又美,真是討人喜歡,要怎麼買?」
於是崔嵬走上前去,又對那瑤女說了一通話,他用的是瑤語:「我們要買三個香囊。」
方覺始臉色一僵,顯然是怪崔嵬沒有翻譯到位,可是他此刻是不懂瑤語的苗人,又不好說些什麼。
瑤家少女見著他,頓時甜甜一笑,遞給他們三個藥囊,眉目含情,嬌滴滴地唱了首歌。
這翻譯能力應當是原主人自帶的,就如同修為一樣,不過這支歌顯然超出於觀真的理解範圍了,他壓根沒有聽懂。
崔嵬只專心拿起藥囊,催促方覺始放下銀錢,即不理會,也不答話,於觀真心中納悶非常,好奇至極,可這會兒也只能憋在肚子裡,不敢說出。
等到三人離攤時,那瑤家少女毫不氣餒,又唱了一首歌,仍是全無回應,於觀真不由得回首去看,只見她氣鼓鼓地坐在位置上,抱胸噘嘴,很是不高興的樣子。
這次他還是沒懂。
方覺始簡直忍不住自己的大笑,他拽著兩人到了一家茶攤坐下,一副笑得喘不來氣的模樣,點了一壺萬花茶,這才咳嗽著拍拍崔嵬的肩膀:「你啊你……我真是該說你什麼好,人家姑娘這麼放下身段,你居然一點都不領情!」
崔嵬拂去肩頭亂動的手,皺眉道:「你好去領情。」
萬花茶很快就上來,方覺始給三人各倒一杯,他擅長醫毒,知曉茶水是否安全,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又繼續笑語起來。
「人家看上的又不是我。」方覺始喝了一口萬花茶,捧臉道,「我說你答應她又怎麼樣,說不準我們還能吃一頓南燭飯。」
南燭是瑤族特有的植物,生於高山,子若茱萸大小,一年兩熟,酸美無比,瑤人常將葉子裹住白米在籠上同蒸,稱之為南燭飯。
於觀真想學外語的心從沒這麼強烈。
方覺始見崔嵬始終不回話,倍感無趣,又想到今日並非自己一人無趣,當即歡笑起來,轉向於觀真道:「縹緲主人久居中原,想來並不知曉苗疆的歌謠與風俗。」
真是肚子一餓就有人請客吃飯,於觀真充分滿足了方覺始的表演欲,恭敬請手,示意詳說。
「咱們買的藥囊上,有兩個是夜合花,一朵是小含笑,一朵是大含笑,說是開得姿態大小,這包分別被小含笑與大含笑薰染過,大含笑香淺,小含笑卻香烈沖鼻。」
於觀真俯身去聞,果真如此。
「苗疆有歌唱:待郎待到夜合開,夜合花開郎不來。只道夜合花開夜夜合,那知夜合花開夜夜開。」方覺始樂不可支,還沒逗笑於觀真,就先把自己重新說樂了,「方才那瑤女第一首就是唱了這首歌,意是邀君同榻,共賞夜合花,夜間好合。」
於觀真比出一個二字,果真裝作一個啞巴。
「那首就更有意思了。」方覺始簡直要捶桌了,「你看崔嵬腰上的藥囊,花色肉紅,上沁白絲,正好是五月花發,取做合歡,正巧也有首歌。那瑤女見崔嵬不動心,已知對方看不上自己,也不氣餒,就又唱道:合歡合葉不合花。花合何如葉合好。夜夜相交不畏風,令君消忿長相保。」
於觀真低頭微笑。
崔嵬蹙眉道:「有什麼好笑的。」
「我笑這哪是花好葉合的問題。」方覺始捧腹道,「你只怕是撅了土,挖出來的也是一塊兒石頭!」
崔嵬淡淡道:「你讓他閉嘴,自己反倒撩撥說話,我看你才實在該做個啞巴,最好用藥物毒啞,以絕後患。」
方覺始頓時把嘴一閉,抽聲道:「哎呀你個沒良心的崔嵬,枉費我為了你的……」
他猛然一止,看著於觀真似笑非笑的臉,頓時咂舌道:「枉費我為了你的好——對——手!沒錯,好對手!這麼費盡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