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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如今居然也到了這個年紀,於觀真又是一陣唏噓。
莫離愁頗為珍惜地將那些東西收拾好,輕輕應了聲:「嗯,都說完了,師尊,我們何時動手?」
「你未免太心急了。」於觀真仔細打量著他的臉頰,「你的傷勢還未好,我也需要點時間,倒是你,難得在劍閣交個知心朋友,不打算好好道別嗎?」
這兩個人很有趣,狄桐看起來就知道是在蜜罐里泡大的,他對任何人都好,不吝惜善意,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麼;而莫離愁恰恰相反,從九歲之後,他的世界就已經徹底灰暗,最為熟悉的不是友誼與信任,而是利益與殺戮。
「我給他留了一份禮物。」
這讓於觀真有點莫名其妙起來,這會兒莫離愁乾淨得跟才出生的嬰兒有得一拼,根本沒地方能藏東西:「禮物?」
該不會是把人家送他的東西再送回去吧……那也太磕磣了。
事實證明於觀真實在想多了,莫離愁從床上坐起身來,正在解自己手上的繃帶,先「嗯」了一聲,然後仔細地看著自己的手,上面的傷口大多癒合了,他活動著五指,繼續說道:「並不是任何人都值得信任。」
於觀真愣了下,一時間沒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好在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就是你要送他的禮物?」
莫離愁點點頭,他的神情並不是很難過,反倒有一種從容的平靜:「我聽得出來狄桐很敬仰他的大師伯,就算我要做的事能救赤霞女的命,也一定會讓他很失望。我與這些正道人士合不來,他們心裡藏著許多我不明白的東西,我能留給狄桐又不會被丟棄的禮物只剩下這個了。」
於觀真一時間聽得有點好笑:「你居然把背叛當做禮物送給他?」
其實於觀真並不是真的覺得很好笑,反倒感覺有點寂寥,他們是一樣的,為了一個目標盡全力去做某些事,可有時候其中的選擇必然會傷害到在意的人,無論是朋友,亦或者是情人。
「我曾經為了學會這個道理險些送命。」莫離愁很直白,「我不希望狄桐也是在生死邊緣學會這個道理,他是好人,一個好人不該孤零零地死在某座山上幾十年無人問津,甚至連全屍都留不住。」
於觀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過了會兒才問道:「那這些禮物,你打算怎麼辦?」
「燒了。」
莫離愁言簡意賅,他將洗臉的臉盆拿下來,把那些東西一個個放進去,很快就著了火,最後才放進那個陶哨。
陶哨的泥質不太好,本來是隨便燒出來的,稍稍加溫就裂開了,連半聲脆響都沒有。
火光映著莫離愁的臉龐,顯得格外堅毅又冰冷,這讓一直以長輩自居的於觀真無端有幾分畏怯起來,他懷中仍舊藏著那幾隻紙鶴,縱然做出同樣的決定,卻沒辦法像是莫離愁這般決絕地了斷。
等到火燒無可燒後,莫離愁轉頭看向欲言又止的於觀真:「師尊有什麼話要說嗎?」
「嗯。」於觀真靠在門邊,「我知道內丹在何處,可我不知道怎麼將它喚出來,只能猜測與赤霞女本身有關係,未東明可告訴過你有什麼其他辦法,否則這個問題就只能讓我去打草驚蛇了,那樣太危險了。」
赤霞女的內丹所在其實並不難猜,更別說九幽君還提供了足夠多的信息,既然是為了煉化九幽君,那位置肯定不會太遙遠,而於觀真運氣不錯,來到這裡的第一個晚上就見到內丹的真容。
現在想來,應當是赤霞女回到劍閣之中,她身虛體弱,內丹感應到異常才有所變化。
難怪崔嵬一臉淡定。
仔細想想,崔嵬居然敢這麼大大咧咧地將他帶到住所來,真不知道該說是信任還是膽肥,不過……也許只是沒有必要。
「未東明給了我一滴血。」莫離愁惜字如金,「可以用。」
一滴血?
於觀真古怪地打量著他,好半晌沒說出話來,倒是莫離愁抿了抿嘴,服下了藥瓶里的兩粒丹藥後又暗示了一句:「師尊,我明日就能好。」
拖延症是人類共同的惰性,有時候甚至可美其名曰為謹慎,不過這種毛病在莫離愁身上完全找不到,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什麼叫止步,更不懂得什麼叫享受,狄桐這段友誼除了給他帶來短暫的幸福之外,並不能阻礙分毫。
莫離愁的確是一把趁手的武器,鋒利、柔韌、無堅不摧。
「那就明日。」
於觀真回房間後將整個計劃反覆推敲了幾次,即便只是聽莫離愁轉達,也聽得出來未東明心裡很急。水牢是劍閣所造,可是困住未東明的冰獄並不是憑空生成的,而是來自於赤霞女的內丹跟崔嵬所下的法陣,只要內丹離開陣法核心,他就能尋到機會帶孟黃粱脫困。
到時候作為交換,孟黃粱歸於觀真,而赤霞女的內丹歸未東明。
這個交換說明在九幽君看來,孟黃粱對曾經的縹緲主人的確非常重要,而他本人則沒有打算殺害赤霞女。
這一點很難說,溫情點可以想是九幽君無怨無悔地痴戀著赤霞女,即便你要殺我,我也不忍心怪你……
不過於觀真按照自私的人性尤其是男人的人性來思考,覺得這個可能性只會出現在言情小說里,現實是殘酷的。
美女是一回事,要命的美女又是另外一回事,就算九幽君患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徵,那他應當移情別戀到時常巡邏的崔嵬身上,而不是對赤霞女有所憐惜。因此於觀真更傾向未東明想拿到赤霞女的內丹,是為了打擊報復,好好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