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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之不明所以,急忙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攤開手掌,阿靈俯身在他眼上吹了口氣道:「萬物朝禮,使我洞明。去!」
葉鶴正搖搖擺擺地飛翔起來。
「這……」王磊之受了這口氣,眼前方覺明朗,頓時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什麼東西?」
「萬物有痕,這是引路鶴,你想著那幅畫,自然就帶你找到它了,你只管去,常人壓根瞧不見。」
眼見著葉鶴飛遠,王磊之也顧不得許多,急忙起身,跑出兩步又急忙回身對阿靈躬身行禮:「多謝靈姑娘幫忙!」
「去瞧瞧熱鬧嗎?」於觀真問道。
「自然,要真是什麼窮凶極惡的匪徒,只怕這呆子有命去,沒命回來。」阿靈咯咯直笑,「咱們撐船去。」
第54章
兩人躍上小舟,從水路走,正能不緊不慢地悠閒欣賞王磊之追逐葉鶴的身姿。
王磊之追得全神貫注,沒注意他們兩人在水上的悠哉模樣,阿靈還要划船,於觀真卻是將自己躺在船中,頭枕著船尾,聞著幽幽的花香,只覺好眠,他將手枕額遮陽,低聲道:「磊之倒是關切那位李小姐,竟全然沒發現半點異常。」
這會兒正有一艘大船經過,船頭有位貴公子眼尖,望著他們這葉小舟,忙叫喚起來:「這位船娘!船上可還缺客!」
丹陽水鄉,大舫小舟從來不曾斷絕,遊覽外客往往包了船隻欣賞風光,還衍生出許多船上的行當,有花舫招妓,也有小船飲宴的,船娘是個香艷曖昧的詞彙。
阿靈一轉頭望他,歡笑道:「你沒這個福氣!」
於觀真在丹陽城住了幾日,知道船娘此意模稜兩可,既有陪酒的,也有單純賣廚藝當導遊的,那貴公子身在畫舫上喊出這句話來,實是見阿靈美貌,有意調笑,要能上船來占便宜自然更好。
他目光流轉,輕笑道:「這小子嘴巴不乾淨。」
阿靈倒不以為意:「他也沒說什麼,小石頭心懷李小姐,並不在意我的神通;這小公子見我葉舟全無阻礙,也並不深思,這世間無知愚昧者,都是如此。縱然事後回過味來,想出些玄妙來,也只覺得自己遇到了神仙,又能如何呢?」
於觀真一怔,這才明白過來她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問題,輕嘆道:「不錯,他們縱然想了,又能怎樣呢。」
「我始終覺得你們人很是有趣,就好比小石頭與那位公子來說,你瞧小石頭勤勤懇懇,恪守君子之禮,然而他辛勞一生,要無飛黃騰達的機遇,恐怕這輩子都上不了那畫舫。那小公子口無遮攔,白日宣淫,沉於溫柔鄉之中,卻全然不必為揮霍的金銀心疼。可放眼神鬼一事,他們倆又並無半點差別。」
「並非努力就有收穫,從來如此。」於觀真對後半句避而不答,只懶散道,「難道不是麼?」
「我的規矩倒不是這樣。」阿靈輕笑起來,「我好賴算是半個野神,要是有人向我供奉祈求,我也自會回應,只不過……」
阿靈的聲音忽然沉下去:「我只回應供奉心愛之物的人。」
於觀真不由得心裡一緊,猛然抬起頭來,就見著阿靈看著他咯咯直笑起來,那雙翠色的眼眸卻極為認真:「你是不是嚇到了!不過就是如此,阿嵬跟我都是一樣的,我們只是想做自己要做的事,這事兒對別人好不好,其實並不關心。」
「我很愛幫窮人,因為那些供品縱然不好看,卻是他們最重要的東西,我得到了別人的心愛之物覺得很愉快,他們解了困苦,也很是高興。」阿靈的聲音又輕又柔,「他們不知道自己丟了什麼,可人真神奇,他們竟有源源不斷的希望與那樣深厚的感情,他們給了多少,我也還贈他們多少。」
於觀真聽得近乎屏息,下意識道:「你沒有嗎?」
「我?我倒是有過一次,就是與阿崔,可是我瞧見的,與你們瞧見的全然不是一樣的東西,許多東西,許多技巧,我一眼就能看透,看透就生厭了,感情自然也是如此。」阿靈嘆息道,「我曾經很愛阿崔,願意與他成親,願意生下阿嵬,還以為會持續很久,後來我沒有愛任何人,卻也不再愛他,我看著他難過的模樣,心裡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了。」
於觀真聽得毛骨悚然,愕然地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阿嵬一心一意想要擺脫我與阿崔的束縛,去走一條全新的路,卻不知道他走的那條路,本來就是死路。」阿靈搖頭道,「他很頑固,越是如此,越要錯過,越會將所得付之東流,可是有時候我也不明白,他這樣是好是壞,如我這樣就很好嗎?我也沒有覺得自己很好。」
「小魚乾,你生得這麼聰明。」阿靈看向他,低聲道,「你知不知道什麼新奇的答案能讓我聽聽?」
於觀真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想了想,聲音變得柔和萬分:「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伯母,就好比我自己來說,我也有過年少天真的時刻,以為這世間最大的事,莫過於遊戲時遇到了討人嫌的同伴,喜歡的姑娘對我正眼都不瞧。」
阿靈忍不住道:「那真的是很小的時候了吧。」
於觀真:「…………」
他無奈道:「後來我長大了,就如磊之所言,才覺世間種種不痛快,我時刻警惕著,只覺得知己難得,少時那天真景色一去不復返,可你要是讓我回到當初年少時,仍過那樣無憂無慮的歲月,我卻又心生忌憚了。要是真有那一日,最好我什麼都記得,連同我現在的齷蹉、刻薄、所謂的成熟理智都保存著,可那樣又有什麼差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