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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觀真身形微動,人已擋在那苗女面前,冷聲道:「未東明!你做什麼?」
苗女雖聽不懂中原言語,但並不是不識好歹之人,她瞧得出來方才甜言蜜語的男子是個要命的閻羅,眼前這冷若冰霜的男子才是救命的天神,立即抓住了於觀真的衣袖,躲在他身後。
未東明似也不太在意自己的行為被阻止,漫不經心地收回手,對於觀真對峙道:「你救了人,過了癮,她也不再鬼吼鬼叫,算是全了你的意思。而我擔心她會出去亂說話,就乾脆要了她的命,反正咱們也算救過她的命,要她還一條命也是天經地義。」
他話音才落,目光忽然一轉,落在於觀真身上笑道:「她與咱們毫無關係,這兒也沒有崔嵬盯著你,我答應你,會讓她死得很輕鬆,一點苦難都不受。」
於觀真蹙眉道:「你為什麼非要殺她?更何況,是我救了她,與你無關。」
「好吧,與我無關就與我無關。」未東明拍了拍手,忽然冷下臉來,「我方才問過了,這苗女的阿哥就是大祭司的弟子,她請我們去她家做客,苗疆此時發出殺無赦令,我又榜上有名,你說我們到了她家,是在他家中做客,還是到大牢裡頭去做客?」
看來這殺無赦令並非是說說而已。
於觀真雖經歷過苗疆的追殺,但因著大巫祝貓戲老鼠一般,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實感,見未東明如此忌憚,倒也不敢怠慢,更何況這苗女可不可信,他更是不敢打包票,只是心念一轉道:「放了她走就是了。」
「苗人稀奇古怪,你怎知這苗女有什麼花招能不能追上我們,再說,割了舌頭還能寫字,剁了手也還能引路,哪怕是卸了兩條腿,她也可以用眼神,用頭,用身體指路,這世上只有死人最安全。」未東明鬆動筋骨道,「如何,還是你放心不過,要親自動手?」
這倒麻煩了,於觀真眯起眼來。
未東明殺人如麻,根本毫無心理負擔,大概是真的存了看樂子的心態看於觀真救人,不過他所說的憂慮不無道理,大巫祝此人喜怒無常,很難預料他的態度,兩人如今身在苗疆,總得給他幾分薄面,能不起衝突儘量不起衝突最好。
苗蠱稀奇古怪,什麼都有,是放是留似乎都有隱患,正如未東明所言,殺了是最簡單的辦法,人一死,多少線索都沒有了。
只是——
於觀真眼神一暗,衣袖隨風飄轉,這時未東明已等的甚是不耐煩,見他似有動搖,只當答應,又伸出手來抓躲在後頭的苗女,哪知手腕一緊,被擒在於觀真的右肩處寸進不得。
未東明不快道:「又怎麼?」
「倘若當真來者不善。」於觀真眼睛明亮,一把將未東明的手撒開,平淡道,「就由我們做這個來者,不過苗疆而已,我們二人有何可懼。」
都說塵艷郎生性謹慎,其實未東明也不遑多讓,他慣會審時度勢,下手又狠,若非擔憂祭司們身上留著大巫祝的印記,早就將白日的那群人殺得乾乾淨淨,屍身盡數拋下高山深谷,任由野獸飽餐。
未東明見他眼神堅定,知此女是殺不成了,倒也爽快收手,不知是否想起自己與赤霞女的遭遇,一時間心中不知道多少酸甜苦辣,陰陽怪氣道:「哼,你倒是聽崔嵬的話,這樣的麻煩也要留,隨你吧。」
於觀真這才轉過身來看那苗女。
那苗女年紀不過十五六,臉蛋圓圓,眼睛大大,萬萬沒想到自己才出虎穴又入狼口,一時間又驚又怒,又怕又慌,只是緊緊抓著於觀真的袖子,見他轉身,便說出一連串求饒救命的話來。
只是於觀真雖聽得懂,但不知道該怎麼說,嘴唇動了動,只能無奈看著未東明道:「也罷,你同她說吧。」
未東明饒有興趣地問道:「原來你不懂苗語,那你不怕我亂說話?」
於觀真淡淡道:「我雖不會說,但並不是聽不懂,你放心大膽的說,但凡錯一個字,我也聽得出來。」
「真的假的。」未東明半信半疑,又探出身,擺出一張親切的臉去喚那苗女,渾然不見方才殺氣四溢的模樣,「哎,小姑娘。」
苗女年紀尚淺,還不曾見過這樣變臉比變天還快的人物,不過記仇得很,這會兒早已找回自己的舌頭,恨恨道:「呸!你們中原的都是大惡人,別想我再跟你說一句話,你不准過來!好人老爺就在我跟前,你再過來,管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不稀罕與我說話,我也不稀罕。」未東明笑嘻嘻道,「只是這話兒你愛聽不聽,反正我絕不會吃虧,至於你嘛,那就難說了。」
這世上最要命的就是好奇心,這苗女一時遲疑,半晌才亮著黃瑩般脆生生的嗓子道:「好……好吧,那准你說一句話來聽。」
未東明忍不住側目了一眼於觀真,見他仍是氣定神閒,便有意道:「這位好人老爺可也是中原人,難道你沒想過他為什麼會與我這樣的大惡人混在一起?其實他也是個壞人,只不過是個耙耳朵,因他妻子乃是個大大的好人,平日愛行善事,這才興起來救你一命。」
耙耳朵乃是西南地區的方言,意為懼內。
「說不準他好心今日救你,明日就壞心地也要殺你。」
苗女聽得害怕,不時偷瞄幾眼於觀真,見他臉色並無變化,那叫人依靠的冷靜鎮定又重新變回了生人莫近的冷淡,而眼前這笑容甜蜜的美男子卻是明晃晃一副蛇蠍心腸,只覺得人心險惡,一時頗為混亂,不由得鬆開手,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