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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伯若是二十三年前就戰死,當然不可能教導小黑豆。」原無哀反應極快,他恍然大悟道,「在山上的鬼將很可能並不是師伯,或者說師伯並沒有迷失本性!只是不曾認出師叔而已。」
這對崔嵬倒是新信息,現在所有的關鍵點都落在了小黑豆的身上,他卻低著頭,一言不發。
「不說話麼?也無妨。」於觀真抬頭看向崔嵬,問道,「崔嵬,我要是讓你去試探那名鬼將,你有沒有把握帶著小黑豆全身而退?」
「可以。」
於觀真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容,終於與傳聞中的縹緲主人重合在一塊,原無哀與狄桐暗暗吸了一口氣,意識到這恐怕才是他的真面目。
原無哀忍不住道:「前輩,縱然師叔再厲害,讓這樣小的一個孩子到那樣危險的地方去……」
於觀真反問他:「你是不相信你師叔的本事?」
原無哀頓時搖頭:「不,當然不是。」
「那就是了。」於觀真抿著笑,他的神情十分柔和,握著小黑豆小手的力道也頗為輕柔,可心腸卻勝鋼鐵三分堅硬,「既然你信任你的師叔,我當然也信任小黑豆會平安無事的回來,只要他能回來,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狄桐瞠目結舌,簡直說不出話來。
崔嵬的手指點了點桌面,眼中有鋒芒:「你在暗示什麼?」
於觀真抿唇微笑起來,看起來竟透出幾分狠厲來,「我與你可不同,你可憐這群凡人,我卻覺得諸事有因。這小娃娃非但不信任我們,他連村人也不相信,跟山神大人學習是多大的榮耀,他居然瞞著沒有跟任何人說,要不是之前練出劍氣被我抓住,恐怕誰也不知道這俗地藏著這樣一顆明珠。」
崔嵬淡淡道:「所以?」
「我猜這村子有鬼。」
狄桐忍不住嘀咕一句:「可不是有鬼嘛,晚上好多呢。」
於觀真悠悠地嘆了口氣,他柔聲道:「狄桐,我有時候真的會很認真地考慮要不要毒啞你。」
狄桐冷汗直滴,嚇得臉都變色了:「說真……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於觀真搖搖頭,半真半假道,「不過你再廢話下去打斷我說話,說不準哪天我心情不好,就變成真的了。」
狄桐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於觀真繼續接道:「所以,你說一個孩子藏住這樣個能獲利的秘密,忍著打罵過苦日子,除了他自己守信之外,還可能是什麼原因?」
崔嵬的手一頓,神色剽悍而冰冷:「有人叮囑他不准說出去,或是這村子裡有不值得信任的人。」
「不錯。」於觀真輕輕捏了捏小黑豆瘦巴巴的小手,他輕柔地笑起來,「小傢伙,你說是不是這樣?」
小黑豆驚懼地瞪著於觀真,只覺得這位高貴而溫柔的仙人忽然就變得神秘又可憎起來,他才這樣小,並沒有見過什麼真正難纏的人,只覺得那雙漂亮的眼睛似乎能看穿自己的心,一時間竟很想哭出來,卻只是咬著牙,絕不肯跟眼前人求饒認輸。
「你不說,也不要緊。」於觀真摸摸他的小腦袋,慢悠悠道,「天底下的事,也並不是全要說出來才算數。」
原無哀只覺得一陣寒意湧上來,無端慶幸起被於觀真盯上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崔嵬看了一眼小黑豆,很快又轉向於觀真,開口道:「我忽然不知道救你是不是個正確的決定了。」
「就算不正確,你不也救了?」於觀真笑吟吟地給他倒了碗茶水,「請,算是多謝你救命之恩了。」
崔嵬皺眉道:「我不明白,你之前分明興致缺缺,怎麼突然如此熱心幫忙起來,難道真是為了還我救命之恩?」
此刻天色已經亮了,外頭雞啼不知反覆多少回,於觀真去熄桌上一星燈,垂首時竟顯出幾分柔軟,他在燈下望向崔嵬,眼中藏著青山裡的煙雨,滄海上的潮霧,匿藏了平靜下的洶湧。
「我平生最討厭別人要挾我。」
他的唇帶著冷意,輕易就熄滅了燭上光,燈中火。
鄉間人起得很早,於觀真牽著小黑豆出門時,裊裊炊煙已經從院子裡升起來了。
今天給他們準備早飯的恰好是方嫂,等於觀真走過來後才發現她就住在老村長對門,昨夜實在太暗,他並沒有瞧清楚。火還在灶里燒著,方嫂腰上繫著條圍裙,手腳利落地竄起來,她與於觀真打招呼,笑得有些諂媚:「仙家,您找村長嗎?」
「嗯。」
方嫂便用圍裙擦了擦手,殷勤地跑來替他拍門,吵得震天響:「村長,開開門,仙家來找你有事呢。」
於觀真低頭仔細觀察著這個孩子,對方卻仍是沒什麼反應,既無驚嚇,也無恐懼。
村長顫巍巍地出來開門,差點沒被方嫂一巴掌扇到臉上去,他肩頭還披著件外衣,顯然才起沒多久,眯著眼道:「是仙家呀,有什麼吩咐嗎?」
於觀真笑道:「村長,我有件事要宣布,方便將全村人喊來嗎?」
「方便,方便。」
村子就這麼大,張羅一聲非常簡單,於觀真抽空吃了早點,村長正好把人都聚到村子中心去,他家那個院子太小,之前就擠不下人。
村長很會來事,又差人搬了桌椅出來,勉強顯得體面了些。
村民稀稀疏疏地站著,如同稻田裡剛垂下頭的麥稈,他們都見識過於觀真的脾氣,知道這人與其他幾位仙家全然不同,一時間都有些緊張,生怕是自己不知哪裡開罪了他。村長又將人挨個數過,這才上來對崔嵬跟於觀真稟報:「兩位仙家,大家都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