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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嵬沉靜地坐著,不怒自威,他聽了許久才淡淡道:「你要什麼?」
「我要城主的位置。」越盈缺的淚水很快就停下來了,她已明白對面的段數用不著那麼多虛言,倘若惹得對方厭煩反倒更為不美,是時候見好就收,於是不再掩藏野心,「外子死後,城中必然要亂一段時日,我想請四位仙長庇護一二,最好是能多留幾日。」
崔嵬閉著眼睛沉吟片刻,他緩緩道:「你應當明白,你丈夫穩坐城主之位多年,並非他本身如何驍勇,而是因為縹緲峰,而我正是為朝廷解決這件事而來。」
未東明在旁露出瞭然的神色來,他有意擠兌崔嵬,就玩笑道:「原來朝廷知道自己底下丟了一座城,只是礙於縹緲主人沒好意思發難,這樣說來,你們劍閣倒不全是赤霞那樣只知道黑白善惡的小木頭。」
這時越盈缺不由得看了一眼於觀真,於觀真只是撫額道:「不必看我,此事你只管聽崔嵬的,你只要能說服他,縱然要轉投朝廷之下,我亦無任何意見。」
至於在縹緲峰處理各種麻煩的葉培風會不會有意見,那他就無所謂了。
「那崔仙長想要如何解決?當初白下城被一通血洗,想找之前的城主後人恐怕已來不及,你們無非是要一個忠君愛國的城主,若我執掌權柄,願尊天子號令。」越盈缺這才放下心來,她看向崔嵬道,「更何況白下城與朝廷多年都無往來,如今百姓安樂也並非天子庇佑,城中要務不知道有多少是我幫著外子處理,縱然朝廷之後再調撥一個官員來,只怕也比不上我對白下城的熟悉。」
「還是說。」越盈缺很快就笑起來,「因為我是女子?要真是如此,我可以說自己已經懷孕,等到十月之後抱養一個男嬰。」
莫離愁聞言不覺皺起眉:「你的丈夫才剛死,他臨死前還想保護你,可是你卻只想著奪走他的權力?」
「這是什麼話?」越盈缺溫柔地凝視著他,如同一位舉止端莊的母親,「外子已經死了。」
莫離愁動了動口唇,緩緩道:「你卻一點也不難過?」
「我很難過,很傷心,可那幫不了我活下去。」越盈缺抬起臉來,柔柔地看向阿綺,她的目光那樣溫暖,卻溫暖不了她的言語,「就好似再多的情意,都無法幫助阿綺姑娘活下去一樣,被留下的人總是要繼續走下去,不是嗎?」
莫離愁冷笑道:「你們夫婦倆倒是出了奇的相似,果真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如你這般冷酷無情、兩面三刀之人,我們怎麼相信你不會搗鬼?」
「妾身今日可以為外子流淚,等來日誰為妾身流淚。」越盈缺柔聲道,「外子何等風光,不仍是由諸位掌控生死,妾身性命盡在諸位手中,哪敢搗鬼。」
莫離愁不再多言。
越盈缺並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靜靜等待著眼前四個掌握自己命運的男人給出最後的答案。
「我會在這裡留上半月。」出乎意料的是,崔嵬鬆了口,他緩緩道,「我要你明日就將城主已死的消息放出去,倘若這半月里你的確能處理得井井有條,你就是下一任城主。」
越盈缺鬆了口氣,沒有笑,她知曉自己的考驗才剛剛開始,這考驗很嚴峻,很苛刻,然而並不意味著她會懼怕。
未東明看出崔嵬此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頓時大膽起來,作死道:「我可不曾聽說過朝廷有女官的職位,你這樣紅口白牙地定了,到時候天子不認帳,豈不是尷尬。」
「從來沒有,就不能設嗎?若天子不承認——」崔嵬微微笑起來,他的目光掃過略有些忐忑不安的越盈缺,「那藏鋒客就是你的底牌。」
越盈缺這才笑起來,她終於在這張毫無勝算的賭桌上,交易到了自己真正的籌碼。
從各種方面來講,越盈缺都是個非常敏銳的女人,她從丈夫那裡聽說過許多事,才會想到邀請崔嵬來牽制另外三人,倘若崔嵬不是對手,她完全可以對縹緲主人說這是一份禮物;倘若崔嵬是個強勁的對手,那麼她就提前拉攏到了一個幫手。
看得出來九幽君對崔嵬非常忌憚,這與情報是對應的,可是縹緲主人與崔嵬的關係卻十分曖昧古怪,越盈缺能察覺到崔嵬的目光大多時候都停留在前者身上。
並不是出於忌憚,而是他下意識在人群之中看著那個人。
就好似,他愛慕縹緲主人一樣。
而尊上……越盈缺從不曾見過這個令丈夫噤若寒蟬的男人,她只知曉阿綺這具活傀儡是對方所做,這無窮的權力是對方賦予,然而那些令夫君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恐懼同樣來自於這個人。
直到今日。
越盈缺望進了於觀真的眼眸之中,那冰冷的黑瞳幾乎令她生出一種被洞穿的驚慌感,就如同對方之前那句諷刺帶來的無助。
她知曉自己已經連過三關。
眼前這個沉默的男人是最後一關。
於觀真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他最好真的告訴過你一些事,否則你恐怕沒有資格跟我談判。」
越盈缺勉強笑起來:「這……這是自然,不知道尊上想知道什麼?」
「他真的進去過了。」於觀真沉吟道,「他是什麼時候,在哪裡進去的?」
這時侍女回來了,她還帶著一個精緻的木盒子回來,越盈缺早在流觴宴時就知道於觀真等人是來要什麼的,方才只是客套客套罷了,她將那個盒子拿過來後遞給了於觀真,溫順道:「外子對此事向來諱莫如深,妾身知曉的也實在有限,與那處有關的東西,都已放在此盒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