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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豆的爹一定是知道了當年的真相,謝長源之死果然跟村子逃不開關係。
「我看到爹的頭飛了起來,我一下子就大哭起來,撲到爹的屍體上去。」
「屍體哥哥舉著劍,就那麼看著我,然後慢慢走開了。」
小黑豆永遠記得那一劍,劍出如水,連月亮都驟然失去光輝。
他也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屍體身上爬出來,又是怎麼借著月光回家去的。
於觀真微微蹙眉道,「你當年遇到這樣的事,一定很害怕吧。」
小黑豆的聲音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是一種冰冷的死寂:「我並不感覺害怕,只是很憤怒,也很痛苦,跟別人打我的感覺不一樣,要更疼。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娘,後來娘也死了,再沒有人再記掛我了,我就跑來這裡想要殺死屍體哥哥,可是這時候已經有霧了,我怎麼也找不到路,就大喊大叫,讓他把我也殺死。」
於觀真道:「然後呢?」
「他從霧裡走出來,我看著他又突然害怕了,就哭起來,拿出爹送我的小刀,衝上去扎了他好幾下,他身上一點血都沒有。」小黑豆竭力想將這件事說得清楚明白,「我一邊哭一邊叫,他就站在那裡陪著我,等到我不哭了,他又走了,好像他還記得我一樣。我一下子不想死了,就想起了爹說的話。」
於觀真沉吟片刻,並沒有說什麼,心中長久以來的英雄化為厲鬼索走親人的性命,又成為世界上最後記掛自己的存在,認識的長輩手上也許都沾著英雄的鮮血。
難以想像小黑豆經歷這些時心裡到底是如何煎熬。
於觀真的心微微往下墜去:「那就沒有人教你練劍,你是自己練出來的?」
「嗯,那天是第一次,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小黑豆點頭道,「以前爹會教我,後來爹不在了,我就自己練。」
居然沒有任何指導就能模仿劍招練出劍氣,這小子是個練劍的天才。
於觀真摸了摸小黑豆的頭,忽然問道:「小黑豆,你恨不恨村里人那樣打你罵你?」
小黑豆答道:「不恨。」
「真的不恨?還是害怕?」
小黑豆垂著臉喃喃起來:「他們都不是我的親人,我在這世上只剩下了屍體哥哥一個親人,只有他還會記掛我,陪著我。我吃了他們的飯,他們要我幹活,要我做事,打我罵我都是應該的,我要快快長大了,好好練武,保護屍體哥哥,不叫他殺死別人,也不讓人家殺死他。」
於觀真聽得心中一驚:「你難道沒有想過自己以後嗎?」
「什麼以後?」小黑豆疑惑地看著他。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呢?」
小黑豆搖搖頭道:「我沒有想過。」
於觀真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小孩簡直怪得要命,他又想到一件事:「你既然不恨他們,為什麼故意搗亂?」
「我沒有。」小黑豆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他的手稍稍一松,全身似乎都緊繃起來,「我沒有故意搗亂。」
於觀真想起門後那個偷笑的孩子,心中一動:「是不是其他小孩子欺負你?」
小黑豆便沉默了,他靠在於觀真的脖子裡,並沒有說話,良久之後才解釋道:「也不全是,我怕被看見,就在晚上偷偷練劍,白天總是犯困,所以才會做壞事情的。」
談話之間,於觀真已經來到山腳處,他不知道鬼霧到底是怎麼個走法,只是找個地方暫且休息,就尋個避風的所在,讓崔嵬好好休息片刻。附近正好有條溪流,小黑豆用葉子捧了些水來,沾著布條給崔嵬擦了擦臉,有幾分擔憂:「他會不會死啊?」
「不至於。」於觀真按了按自己的脖子,他的警戒心不夠,這會兒生怕自己錯漏什麼,正在四處觀瞧著,「你餓不餓,要吃些東西嗎?」
小黑豆搖搖頭道:「不餓,我早上吃得很飽了。」
崔嵬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月上中天,他甦醒過來時,只有一輪明月映照著臉龐,於是掙扎著坐起身,只聽耳邊有人說道:「感覺如何?」
「尚可,劍上屍氣太重,我大意了。」崔嵬下意識循聲望去,見小黑豆枕在於觀真的膝頭,對方正垂著頭梳理那頭漆黑柔順的長髮,不知為何,竟感到幾分心慌意亂,便撇過頭去,「你守我到如今麼?有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於觀真正在打理自己的頭髮,之前巫月明給他別上的梳子派上大用場,這會兒不緊不慢地將梳子放回懷中,微微笑道:「事情沒有,不過故事倒有一個,你想聽麼?」
「願聞其詳。」
於是於觀真便將小黑豆的事告知了崔嵬,很快又道:「你也不必如此悲觀,誰都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事,他既然沒殺小黑豆,就足以說明他並非完全喪失了理智。」
崔嵬沉著臉:「希望如此。」
為了緩解氣氛,於觀真開玩笑道:「對了,你現在還要我回答青魔為何已經死了嗎?」
其實於情於理,青魔都不可能活著。
老村長說過當初青魔被困在山上後,野獸發狂出逃下山,卻並未提到有人失蹤,足見青魔被困在山上無計可施。
退一萬步來講,青魔縱然不死,也必定重傷被困在這山上,否則不會這麼多年悄無聲息。要是如此,現下陣法好不容易露出破綻,他為了恢復,必然操控鬼霧到處尋找血食,霧氣怎會一連數日都只包圍著無法入內的小石村,那豈不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