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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霞女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覺得我自私自利,自以為是。」未東明往後退了幾步,他曾花耗自己所有的情感來愛這個女人,卻被對方棄之如履,「那你又如何?我時至今日才想明白,真是怪了,我怎會覺得你曾對我有意,我怎會覺得我對你格外特別,想來這世上的人對你只有順從與悖逆兩種,其他的就再沒有什麼了,更別提什麼真心假意了。」
赤霞女譏諷道:「你卻也不必如此看輕自己。」
「看輕自己?不,當然不會。」未東明的臉色很複雜,好像他看見了一個全新的赤霞女,「你曾試探過我如何看待作惡的人,我告訴過你,我是看不太上那些無緣無故作惡的人。」
赤霞女輕笑了聲,冷冰冰的:「是了,對你而言,只要合情合理,做什麼事都不是過錯。」
「現在我才發現……」未東明對赤霞女的諷刺置若罔聞,繼續說了下去,「這世上比無緣無故作惡更為可怕的,就是無緣無故的善。人的私心是天生而成的,親疏遠近尚且有個道理可言,可所謂的善惡分明卻是一點理由都不講,蠻橫斬斷人的天性,強迫人遵循規矩,甚至於……泯滅情感。」
他就這樣看著赤霞女,明知答案,仍是要問:「我問你,倘若有一日陸常月的病症嚴重起來,只有我的血才能救他,你會不會殺我。」
「我不會。」
赤霞女知道他在問什麼,也知道答案早已註定。
如果她說會,名聲不佳的莫離愁就必死無疑,因為按照這個道理,殺他一人可以救許多無辜的好人,同樣劍閣的法度與規矩成了笑談,公正變成了私利。
倘若真正遇到了這樣的事,其中自然有許多地方可以周轉,可是在這裡,它只不過是未東明的陷阱。
未東明的笑容苦澀,顯然早已知道這個答案:「我知道,你不是因愛我而不會,換做任何人,哪怕是縹緲主人,你都不會。正因如此,才更可怕,為了所謂的善,你可以放棄愛侶,放棄親人,放棄自己所在乎的一切。你不覺得這種善比惡更加可怖,更泯滅人性嗎?」
「我所做的惡事,只為了自己所在乎的一切,世人縱然指責,臨到頭來,仍會選擇與我相同的決定;可你做的善事如此冷酷無情,旁人固然無法指摘,心中難免頓生寒意。」
其實他顛倒黑白的本事,赤霞女早已領教過,甚至於到現在都會動搖,不過她來此並不是為了跟未東明論道,更不想聽未東明對兩人分手原因的辯解,因此只是冷淡道:「你說的不錯,人的私心是天然而生,多年來無涯宮與天玄門對我仍有戒心,正是憂慮我對你仍有情意。」
「可你沒有。」未東明不禁苦笑出聲,「你犧牲一切,換來了什麼?懷疑、憂慮、偏見,你什麼都沒做錯,甚至竭力彌補,就為了一句罪有應得?」
赤霞女道:「我問心無愧。」
在這一點上,未東明與於觀真實在有同樣的疑慮跟不解,他身負火脈,自幼苦不堪言,尋常人觸手可及的親情與擁抱對他而言難如登天,好在心性不算過於扭曲,談不上是個人渣,在一群聲名狼藉的同行之中甚至還算得上有底線有良心。
只不過這算是矮個兒裡頭拔高個兒,要是放在三宗里篩選,九幽君無疑就是個惡人了。
因此習慣於道德敗壞的未東明實在無法理解赤霞女的腦迴路,在他心中,赤霞女已算得上是個完人了,三宗非但沒有把她供上神壇,竟還受到如此冤枉,到頭來居然只求一句「問心無愧」。
縱然未東明這會兒再生赤霞女的氣,都不由得為她感覺到憋屈跟怒火。
「他們就如此對你?」
「不是他們如此對我。」赤霞女知道未東明不懂,他從來都不懂,因此只是輕聲嘆息,「是你如此對我。」
懷疑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真正令赤霞女喪失底氣的人,正是未東明,是他令懷疑成真,是他令赤霞女的諾言付諸東流,是他造成如今的局面。
而這一切,正起源於赤霞女的私心。
第145章
三觀不同,多談無益。
其實這些話早在那座小城還沒被焚毀之前就已經談過了,而當小城焚毀,也就不必再多提什麼了。
未東明要找赤霞女,當然不單單是思念成疾,他的體質特殊,在這世上重視信任的人非但不算多,簡直還可以稱得上屈指可數,滿打滿算總共只有赤霞女與丑奴兩人。
如今丑奴已死,縱然是自裁,可考慮到逼他自裁的人是縹緲主人,就註定了他們之間的交易已經完蛋,哪怕是當時縹緲主人答應繼續合作,他也會毫不猶豫在恰當的時機讓縹緲主人一道「自裁」。
很可惜,不知道縹緲主人是不是意識到這點,並沒有上鉤。
不過這事不算太急,縹緲主人的確麻煩,可他卻不是最麻煩的人,對未東明來講,這世上最麻煩也最難以預測的人,只有赤霞女。
無論未東明怎樣絞盡腦汁,從各個方面關心、觸怒、冒犯、試探赤霞女,她仍是巍然不動,顯然是心中再沒有當初的兒女情長了。這讓未東明十分恨她的冷血無情,然而愛意又非是潮水,哪有說退就退的,他沉默許久,再說不出什麼話來折磨這個女人了。
赤霞女的意志堅定,手段鐵血,為了目標對任何人都不留餘地,她只會對那些所謂無辜善良的人笑,倘若未東明還要說些什麼,那就只能是自取其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