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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主立刻站起身來,他的臉色極難形容,看上去幾乎有些懵了,一把抓著紫裙婦人往外拖,女人走得踉踉蹌蹌,能聽見他一直含混地在說幾個字:「快,走,出去。」
紫裙女人似乎安撫了他一下,說了幾句軟話,又捏了捏他的手,這才擺著纖細的腰一步步往樓下去了。
回到桌邊來的白城主呆呆看著青竹筒里流動的酒液好一會兒,好像深更半夜睡醒發現有人潛入到自己家偷偷看恐怖片,還正好跟爬出來的貞子一塊兒轉頭,離嚇死就差半條命了,他先喝了杯酒壯膽,這才看了看於觀真。
未東明不耐煩道:「行了,別婆婆媽媽的了,這樣子做給誰看。」
白城主沉默了會兒,看向於觀真道:「這也是尊上的意思?」
於觀真點了點頭。
哪知道白城主一下子怔住了,他站起身來背對著眾人,忽然慘然大笑起來,似癲似狂,然後側過身來深深看了一眼阿綺,突然從懷裡抽出匕首來戳在自己的咽喉上,猛地把刀拔出來,鮮血頓時噴灑出來,不知道是憑著什麼樣的意志力,又狠狠往心臟上扎了四五刀,將這一桌的山峰綠竹都染上赤紅。
他的身子抽搐了片刻,下半張臉已全是血,踉踉蹌蹌倒退兩步後癱了下去,只是瞪著眼睛看過來。
這下子實在是太快了,幾乎沒一個人反應過來,未東明用酒杯彈飛開刀時,白城主最後一口氣正好吐出,整個人斜斜掛在欄杆上,胳膊幾乎完全軟了下去,鮮血還在一滴滴往下流,人已經沒有氣了。
莫離愁走過去看了看,轉過頭來皺眉道:「死了。」
「嘖!」未東明不悅起身,他在二樓來回徘徊了許久,一腳踹飛了那桌假山,重金打造的玩物一下子嵌到牆壁里去,頃刻間變得殘破不堪,他懊惱道,「沒想到這小子狗膽包天,居然真的進去了,這下問錯話了!」
只有於觀真坐在原地,略有幾分恍惚,他很沉靜地問道:「這幾刀,有什麼說法嗎?」
未東明奇異地看了他幾眼,似是想笑,又沒有笑,帶著點煩躁地解釋道:「沒有什麼說法,他只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來不及斷氣,會死不成而已。」
那種感覺又來了,發覺莫離愁忍受火毒之後,看到白城主近乎慘烈的自殺之後……
於觀真從沒有比現在這一刻更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要面對的將是個怎樣的怪物,他又安靜地坐了會兒,看著流了一地的酒液與鮮血混在一塊兒。
「怎麼辦?」未東明走過來站在了於觀真面前,「是回去研究阿綺,還是翻翻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於觀真聽見自己說:「那個女人。」
塵艷郎的聲音很冰冷,於觀真的靈魂好像飄出了這具身體,以另一個人的角度在重新認識「自己」,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抓回來。」
莫離愁一下子就沒影了。
未東明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麼,也跟上去。
於觀真就這麼坐著,看著還沒熄滅的燈火,還有白城主那張死不瞑目的臉,似乎仍充滿著深深的絕望與恐懼。
「你來了。」
崔嵬輕盈地落在了欄杆上。
第159章
城主府並不小,更別說莫離愁初來乍到,幾乎認不清路。
他打發走幾個下人後,冷著臉站在庭院裡思考片刻,就輕飄飄躍上最高的樓閣四下搜尋,仍是一無所獲。
片刻之後,未東明落在了他的身旁。
「如何?」未東明看上去風采依舊,全沒了方才的憤懣與不快,慢悠悠道,「找得見人嗎?」
莫離愁搖了搖頭,他並不是個活躍的性格,而未東明沒有開口的意思,氣氛竟就這麼安靜下來,他好半晌又憋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你師尊那兒,我不方便呆。」未東明的心思深沉,話中總藏有他意,莫離愁聽不大懂,就只好沉悶地應了一聲,目光仍在路上來來往往的侍女身上搜尋,哪料對方不肯放過,似是有意耽誤他尋找紫裙女子,「別找了,姓白的嚇掉了半條命,還撐著膽子支支吾吾半天,就為了讓那女人逃跑。」
莫離愁有些惱怒跟不服氣地瞪著他。
「看什麼看。」未東明輕描淡寫道,「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莫離愁相信,於是默默移開了視線,仍是不願意放棄搜尋,頑固地在底下查探好一會兒,城主府的下人尚不知道即將變天,也不知曉自己的主人已經無聲無息地死在某個角落裡,仍順從而麻木地按部就班著。
「他……」莫離愁吹了會冷冷的夜風,不情不願地開口問道,「你是怎麼猜到他已經不喜歡阿綺了?」
未東明饒有興趣地打量他:「怎麼,少年情竇初開?」
「不說算了。」
「真沒耐心。」未東明輕笑了聲,他蹲下身來摸了摸腳下的瓦片,蹭了滿手泥灰,在指間搓了搓,不緊不慢道,「阿綺已經死了,可是他還沒有死。不是阿綺為他而死,而是阿綺得病而死,阿綺是註定要死才選擇變成傀儡的。」
未東明笑起來:「你能想像嗎?情人如影隨形,可是她再不會開口,再不會說話,再不會對你笑,更不會有任何反應。她為你而死,你卻再沒辦法做任何事補償她,令她高興,令她知道你值得……」
說到最後,未東明怔怔地發起愣來,恍惚道:「可我不是個死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