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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更不會。
最終於觀真只是微笑:「是麼?那倒是可憐喜歡你的姑娘了。」
「什麼姑娘?」方覺始耳朵比三姑六婆都尖,一下子從門外鑽進來,疑慮地打量他們倆,「你們倆長成這幅模樣已令人十分不快了,居然還打算背著我偷偷說姑娘的事?」
於觀真道:「怎麼會呢,縱然我想說,難道崔嵬會接這話?」
「這倒不假。」方覺始嘟囔起來,「我上次織個噩夢給他,他看起來竟也照單全收。」
於觀真奇道:「什麼?」
崔嵬突然在廚房裡出聲:「你米洗好了?」
「來了來了!」方覺始恍然驚醒,立刻想到另一位夢的苦主就在自己眼前,不由得暗叫一聲好險,萬分感激起廚房裡時時刻刻準備保住自己小命的崔嵬,目光全然不敢向於觀真臉上撇去,於是暴風般捲入廚房,「好兄弟!我來助你!」
他一進到廚房裡,只覺得於觀真兩道銳利的視線還扎在自己背上,不由得萬分緊張,壓低聲音道:「救命之恩,我記下了。」
崔嵬只道:「繼續忙吧。」
三人熱熱鬧鬧,一餐飯倒也做得快,許是崔嵬大展廚藝,又許是方覺始也怕於觀真把他們倆直接毒死,只讓他承包了端菜送飯的活。
又過片刻,廚房裡端出四大碗肉菜,兩大碗素菜,有魚有肉也有綠蔬,連米飯都香噴噴的。
於觀真原先所談時的尷尬此刻多半已消,他知道自己與崔嵬此刻並算不上是極好的關係,對方偶爾會與自己說些笑語已是難得真情流露。才不過認識這短短數日,要崔嵬這種對感情苛刻無比的人回應自己半真半假的玩笑,就好比強迫思想保守的對象進行婚前性行為一樣不現實。
更別提他們還沒在交往。
三人圍著小方桌坐下吃飯,於觀真愛吃葷食,將肉裹上濃稠的汁水吃到口中,只覺得又香又美。他吃了半碗飯,心情頓時大好起來,看著崔嵬將肉菜換到他面前,甚至對方覺始進行幾次眼神鎮壓,不覺美滋滋起來,暗道:「他縱然現在還不喜歡我,到底對我是不太一樣的。」
只是他心思極多,轉念一想,又覺得崔嵬待方覺始更親密,對自己卻是大大的客氣,不由得臉色一沉,決定找方覺始的麻煩。
「對了,方才忘記問了。」於觀真還記得剛剛的事,故意道,「方小大夫,你方才說是什麼噩夢?」
方覺始猛然慘叫了一聲,他渾身顫抖著,哀鳴起來,目光隱隱流露出懇求來:「沒……沒什麼。」
原本於觀真只是玩笑,見著兩人活像是踩了尾巴的貓,倒真有幾分好奇起來:「我還道你們無事不可與人說。」
大概是崔嵬沒再做什麼,方覺始很快精神奕奕起來,他奇道:「那怎麼可能,這話都是騙傻子的,誰信誰是脖子上長了個豬頭!」
於觀真:「…………」
方覺始看著他臉色不善,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不由得將頭埋進飯碗裡,小聲道:「食不言寢不語,快吃飯吃飯。」
這叫於觀真心裡又氣又笑,崔嵬無奈放下飯碗,只得與他解釋道:「沒什麼,方覺始近來在鑽研人的心傷,他說皮肉筋骨之痛,已研究得七七八八,縱然斷脈重續,剖心挖肝,也並不是什麼難事。近來發覺人若心碎,也如傷口流血,病痛纏身一般,不治而亡,因此想以夢術開解人的心神,便先在我身上試試。」
嚯,感情是方覺始在研究精神科,這織夢術不就是催眠嗎?
這心理有關的事確實不該多問,於觀真很知分寸,他微微笑道:「要真是能成,狄桐苦惱多時的事恐怕就有個好結果了。」
方覺始自然認得這幾個弟子,頓時問道:「狄桐也生了心病?沒聽說啊。」
於觀真便將狄桐與自己所說瘟疫村那位母親的故事又說了一遍,又道:「想來人體大病初癒,本就虛弱,又遭受這樣的打擊,自然痛苦難當,絕望無助,總要有個時機緩和,說不準能抹消許多悲劇。」
「正是這個道理。」方覺始贊同,「許許多多的人不是真的非死不可,只是一時想不開,或是時間長久,自己也將自己折磨死了。」
崔嵬又將飯碗舉起,並不再加入對話,他夾了幾筷子蔬菜,耳中聽著兩人交談,知曉於觀真竟記掛著小石村里狄桐提及的小事,甚至比自己想得更周道,更全面,不覺得心中生出些許柔軟的歡喜來。
此事自然不小,可對縹緲主人而言,如過耳煙雲一般,他原還以為,對方根本不會記得這件事了。
崔嵬不知為何地感到愉快,就在他想要微笑的時候,又很快冷靜下來。
這並沒有什麼可愉快的,只是世間在尋常不過的事,誰說縹緲主人便不可關心世人,他關心了,那很好,與我並沒有什麼干係。
七情六慾是修行最大的阻礙,崔嵬細細地咀嚼著米飯,唇齒間泛出微弱的甜意,他全不動容地吞咽下去,看上去冷酷地近乎一尊石像。
他更不應有關。
飯後三人換上新衣,在窗邊看著月頭慢慢偏移,直到過了子時,忽然霧雨濛濛起來,水青色的山間裡傳來低悶的號角聲,活像幾十座山一同在發出聲響。
於觀真心中全然沒有總算把這天過去了的暢快,他皺眉道:「下雨了還過盤王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