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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觀真端起茶等了等,看著茶盞底部葉子舒展開來,緩緩道:「聽崔嵬說陸掌門此處都是好茶,可惜我不懂得品茗,恐怕是要辜負閣下的一番心意。」
「品其香,觀其色,解其渴。」陸常月倒是很好說話,他笑眯眯地端起茶盞喝了小口,天冷茶熱,入到腹內總感覺整個身體都暖起來了,「只要能滿足其中一點,就不算辜負,不必拘謹,請嘗嘗我的手藝。」
茶葉很香,苦後回甘。
於觀真就著茶吃了幾塊糕點,搭配得都很巧妙,要不是有打算在身,他甚至有點想呆在這裡直接吃到茶宴結束。
不過他跟陸常月都很清楚這不單單只是一次茶宴。
「陸掌門有心,不過你請我來,並非是吃茶這麼簡單吧?」於觀真一直吃到第三塊蜂糕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來,他甚至感覺自己有點兒回到了當初與阿靈住在一起享受生活的日子,「還是說,的確只是茶宴?」
陸常月並不進套,頗為客氣地說道:「倘若於道友希望只是茶宴,那麼這就只是一次私人的茶宴,不會再有第三人知曉。」
「即便不歡而散?」
「即便不歡而散。」
「那好——」
於觀真將茶盞放下,這次他倒是很乖的沒有繼續玩這個杯子,也可能是太燙了的緣故,讓陸常月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我要一同去見九幽君。」於觀真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想來決斷就在這兩日,莫離愁的傷情不能再拖,更別提九幽君未必願意救他。」
他當然知道提出這個要求很容易被懷疑,可是沒有退路,三宗掌門都在這裡,崔嵬也在旁看護,縱然縹緲主人真的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後手,想來一定能及時控制住場面,不至於徹底失控。
線索已經查到了九幽君的身上,倘若錯過這個機會,不要說三宗的掌門在旁護法,就是去見九幽君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難道真拿著赤霞女威脅劍閣跟九幽君不成,這是個隨口說說的主意,根本不具備實施能力,赤霞女又不是三毛錢一斤的大白菜。
之前於觀真看她打莫離愁簡直跟打兒子似的,就已經明白差距了。
起碼他沒法子把莫離愁打得跟兒子一樣還不受重傷,當然心理的傷是另一回事,赤霞女對力量的把控力跟精準度遠在於觀真這個半路出家的修仙人身上,即便力量有所差距,想來按照赤霞女的經驗以弱勝強並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打死是一回事,打殘跟打敗又是另一回事了。
再說,現在於觀真在劍閣里,就算打得贏赤霞,也要被其他人吊起來錘。
陸常月的神情變得稍稍冷淡下來:「於道友此言何意?我知道你愛徒心切,可是此事不由我一人主張,縱然我信任閣下,難保其他二宗有什麼意見。更何況,於道友身上的嫌疑本就尚未洗清,如今又這般急切想同行去見九幽君,豈不是坐實了罪名。」
「我想見九幽君,自有我的道理。」於觀真並沒有被嚇住,他看著眼前的陸常月道,「即便罪名坐實,你們三宗又當真放心留我在劍閣之中?無論我做什麼,無論我怎樣做,都洗不清自己的嫌疑,救不救莫離愁毫無懸念,真正讓三宗頭疼的應當是我才對。」
「哦?」
「要是我同行,固然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卻可見到九幽君,你們誰也難保到時候我會做什麼;可若我不隨行,你們卻也不敢打賭我會老老實實地待在劍閣之中。」
說到底,真正麻煩的並不是要不要救莫離愁,而是救了之後要面對的局面,沒有人敢做這個擔保,就連於觀真自己都不敢,然而停留在這裡同樣是毫無進展,倒不如拼一把。
陸常月完全沒有被說穿的窘態,他又喝了口茶,平靜道:「確實如此。仁慈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兵器,因為它有時候能救人的命,有時候卻會害死更多人。」
手術刀也是。
於觀真默默地在心裡想著,試圖讓自己輕鬆些:「我還以為你不會承認。」
「沒有什麼不敢承認的。」陸常月搖搖頭,他顯然沒將這當回事,「這些道理眾人都很明白,只是他們無法決定要選擇哪一條路,更害怕自己會無法負擔起責任。」
於觀真心下一動:「那麼,陸掌門選擇哪條路?」
「我與於道友同心。」陸常月輕輕地笑了起來,他的眼波如春風般溫柔,笑容可親,茶盞底舒展開的翠葉不及崔嵬眼中萬分之一的碧色,「二宗掌門人希望穩定眼下的局勢,不要有太大的波瀾,因此搖擺不定,然而如今人力已盡,只待天命,我自然選擇人定勝天。」
於觀真久久地凝視著陸常月,倏然笑了起來:「陸掌門有私心。」
「世間誰人沒有私心?」陸常月大大方方道,「崔嵬因情而偏向你,難道不是私心?」
這……
於觀真倒還真是無話可說,他苦笑了下:「既然陸掌門心如明鏡,又何必來請我喝這桌茶宴?想來以你的能為,不論我選擇什麼都已做好萬全準備。」
「再萬全的準備,也難以挽救註定的結局。」陸常月的話聽起來實在意味深長,偏他本人並不太在乎,很快就繼續說了下去,「於道友似乎並不在意自污,更善於利用他人的偏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我請於道友來喝茶,是希望能夠故技重施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