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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
大巫祝有些訝異他怎麼問起此事,卻仍是點了點頭。
「被吞噬了神血之後,你會怎麼樣呢?」
大巫祝淡淡道:「會死。大巫祝的繼承可不是你我這般些許神血的轉換,而是全身。」
「……對他而言,你給予的結局未免過於殘忍了。」於觀真喃喃道,「短暫得到卻又立刻失去……甚至都算不上得到。他雖不如玄素子那般是你的朋友,但是一片赤誠,你對他當真毫無半點感情?」
大巫祝忍不住皺起眉頭來,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於觀真,問道:「你是在說槐庚,還是在說自己對崔嵬的心意。」
這一聲猶如石破天驚,駭得沉浸在思緒里的於觀真頓時回過神來,他愕然地看向大巫祝,一時間瞠目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怎麼這麼說。」於觀真的臉色發白,他這會兒的臉色要比受傷的大巫祝更難看了,腦海里飛快想過幾個不利的可能,很快又苦笑起來,徹底放鬆下來,「罷了,我何必狡辯,不錯,然而那又如何,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我之前曾與靈夫人小住過一段時日,她問我一路走來,可知道如何抉擇才最令人快樂。我便同她說,固然懷念年少天真的時刻,全無憂慮,然而並不願意回到那時候去,做個全然無知糊塗的年輕人。」
於觀真只管自己傾訴:「我來此方才發現,自己曾經面臨的種種窘境,與此刻的困境全然不值得一提,然而這遭遇叫我與崔嵬結識,要是當年,恐怕我與他根本沒有這樣的緣分。本當如此就該滿足,只是……我要是得不到,為什麼要讓我遇見呢。」
可要是永遠見不到,又更不甘心起來。
他頓時覺得喉嚨乾渴。
世界上的事、經歷,為什麼總是如此又令人快樂,又令人痛苦呢。
「人的貪慾竟是如此無休無止,對凡人來講,強大到能掌控自己命運的修士便已十分了不起。然而我擁有了這樣主宰自己乃至他人命運的力量,卻並沒有感到有什麼可快活的,縱然強如大巫祝你,不仍心存怨恨。」
「不錯。」大巫祝讚許地點了點頭,「我幼時被挑選成為大巫祝,那時年少,看到珍饈華服,便無限歡喜,又一時間得到了祭司們苦修一生都難以擁有的神力,更感惶恐不安,猶如盜竊他人財寶一般。」
大巫祝雖是在說自己的經歷,但於觀真不由得感同身受,他如今能與崔嵬相匹配的,無論身份地位甚至力量皆是縹緲主人的。
他本無這樣強大的力量,這樣俊俏的容顏,這般高高在上的身份,不過是一介凡夫而已。
接受自己的平庸本應當是件好事,可見識過崔嵬這樣的人,又對他心生愛慕之後,這樣的平庸便難免顯得可悲起來。
「我年長後明白自己的命運,便開始憎恨後辛與苗疆,然而懲戒了她又如何,命運仍舊無法改變,這個愚蠢的女人還是心滿意足地做到了她想做的事。」大巫祝冷冷道,「我空負一身神力,可以懲罰她,抓捕她,卻無法改變一絲一毫。」
「我給予了玉瓊辛真正的公平,她卻尤不滿足。」大巫祝平淡道,「無論她如何長大,倘要是痛苦,難免想要奪取神力來肆意報復不公;要是幸福,她便難免會憐憫罪窟的族人,為了所謂的善良與正義來報復我。可見人不管得到什麼,擁有什麼,所走的道路從來都只會往艱辛而去。」
「正如你一般,你為了力量、尊嚴做了許多事,殺了許多人。」大巫祝臉上露出極為古怪的笑容來,「命運便懲罰你愛上自己的死敵,你當初種種所為,反倒成了阻隔。」
他知曉塵艷郎確實對崔嵬有意,至於崔嵬本人,未必全然無動於衷。
其實這兩人成或不成,都與大巫祝沒有什麼關係,不管是誰痛苦不甘,他都十分樂意見到。
縱然是兩人當真兩情相悅,姑且不說中原那迂腐不化的陳規陋習還有那些自以為是的師長前輩,對崔嵬寄予厚望的玄素子必然失落無比。
大巫祝確實不說假話,早先對崔嵬所言句句是真,在當初報復之後,他就已不憎恨崔嵬,只不過他可從未說過不會報復玄素子。
如此一來,大巫祝頓起相助之心,他目光微動,啟唇道:「不過要他愛你,倒也不難,苗疆多的是蠱,情蠱可催生慾念,餵一滴你的血,下在崔嵬身上也就是了。」
於觀真很難說自己沒有動心,不過他還是堅定地搖搖頭道:「這虛造的情愛,又有何意義。」
大巫祝奇道:「他若對你全然無意,下千百隻情蠱也難擾亂他的心思,至多是見到你不好意思罷了,要是為欲望驅使向你求歡,又怎會是虛造的情愛?人心是最為難以掌控之物,難道你真以為情蠱能如外人謠傳那般扭轉心思不成?」
於觀真眨了眨眼,細細琢磨了下大巫祝方才的介紹,不由得震撼當場。
原來情蠱等同特定對象的荷爾蒙而已嗎?提醒對方自己的性吸引力。
這種不必要的地方為何如此科學!
「如此……」於觀真艱難道,「仍是不必。」
第93章
又過一月有餘,於觀真的傷勢終於癒合。
於觀真步出神殿,深吸一口氣,站在聖山之上往下俯瞰眾生,只見雲海茫茫如畫,無限江山起伏似龍,不由得頓生豪氣。他想到之前槐庚帶著自己下山,又想起那日崔嵬吹簫翩然而來,此刻體內靈氣充盈,生出試探之心,於是輕身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