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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老村長忽然恨恨地看向於觀真,準確來講是他手中的頭,嘴唇顫抖起來:「都是你!都是你!你為什麼還要活過來,還要活過來——你……你……你害了我一輩子!這世上的人都一樣,你難道能否認!哪怕是山神大人,山神大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於觀真開口道:「你難道從不奇怪為什麼那個怪物說要你們寸草不生,結果卻安然無恙嗎?」
老村長的臉色蒼白,驚恐地看向於觀真:「你……你說什麼?」
「山神本來可以離開,他也大可以殺了你。」於觀真譏諷道,「可是他為了保護你們,戰死在山上,死後還在為你們守著洗石山,直到前幾日那些東西跑了出來。」
老村長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體似篩糠,臉色變得更白,更絕望,眼中的光熄滅了。
於觀真讓開身體,聽見身後石頭上沉重的悶響,平靜無瀾地對崔嵬說道:「這才是真正的結束。」
老村長瞪大了眼睛,望著悠悠蒼天,帶著二十三年前的罪孽一同共赴幽冥。
石上鮮血淋漓。
第38章
儘管於觀真事後解釋了鬼霧已經消散,可已經被嚇壞的村民還是央求他們留上一宿。
幾個老人將老村長的屍體收埋了,他們或多或少知曉些內情,也明白村長在當初這件事裡脫不開干係,可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只是具體的事情倒也是第一次聽說,誰都沒想到二十三年前竟是這樣的前因後果,一時間都不是滋味。
這許多年來老村長戰戰兢兢,從沒做錯什麼事,各家各戶都受過他的照顧,如今撞石而死,即便就發生在方才,仍覺得恍然若夢,一時都十分哀戚。
有位白髮蒼蒼的婆婆上前來對於觀真行了一禮,她苦笑起來:「仙家,請息怒,也是我們這些老傢伙貪生怕死,這麼多年來,把眼睛蒙上,把耳朵封上,遇到這些事是我們活該。可是……可是村子裡的年輕人都是無辜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求求您,行行好,救救他們吧。」
阿杏難以置信道:「蘇婆婆,連你也……你也……」
蘇婆婆流下淚來:「我們這把年紀了,當初的事多少覺得有些貓膩,其實不止是咱們村子,隔壁村子也有人曉得當初的事不對勁,可是……可是還有什麼用呢。村長他這些年來到處找人,大家都看得見,有些人已經住在縣城裡了,有些人遠走他鄉,能找回來的都在村子裡,大家都受了村長的恩情,事情已經這樣了,還能……還能多說些什麼呢,且過去吧。」
小黑豆的父親想來就是在買藥時遇到了當初村子裡的倖存者,才知道了前因後果。
「這些事雖不是我們做的,但……但也有個知情不報的罪責。」又一位老人家走上前來,跪倒在地,「仙家要是惱怒,我們這些老傢伙的命就拿去吧,請救救這些年輕人吧。」
崔嵬冷冷道:「我們再留一夜就是了。」
這事總算作罷,崔嵬腹部傷勢未愈,便回房休息,於觀真對這個小村子再沒什麼興趣,也一起回去了。
留在原地的原無哀見著村民們魂不守舍的模樣,沉思良久,才對狄桐開口道:「縹緲主人深不可測,阿桐,往後小心些,他說什麼都不要輕信。」
狄桐還沉浸在當初的事情里回不過神來,若說沈秀娥最多是給他們下了面子,那麼老村長的事無疑是一扇響亮的耳光,心中既是沮喪又是煩悶,不免恐懼自己終有一日也會如他一樣想,施恩反成仇恨,聽了這話,不禁抬起頭來看著原無哀,眼圈兒已紅:「為什麼?他幫了咱們啊。」
「那往後不幫咱們呢?」原無哀淡淡道,「狄桐,我知道你重情重義,可我們與他到底不是同一路人,你看他方才的手段,軟硬兼施,恐嚇威逼無一不用,皆是詭詐之術。我自然明白他是為了我們好,可是這非是君子所為,要是他以後調轉頭來對付我們,你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可怕了。」
狄桐聽得意興索然,難過得不能自已,簡直要流下淚來:「無哀,你為什麼總要想這麼多?」
原無哀望著天,神色有些惶然,似乎有什麼話哽在喉嚨里無法傾吐,最終他只是將聲音繃緊了,微微發顫道:「因為我不能指望別人提醒我,阿桐,他根本不在乎,他……他只是想報答師叔的救命之情,你要是覺得他是個大大的好人,也許會比村長犯下更可怕的錯誤。」
劍上的穗花正輕輕順著風飄蕩,只有原無哀知道自己的手在顫抖。
縹緲主人一早就準備好了,讓自己查探鬼霧的方向,跟著師叔離開,故意讓村人誤會在山上的不是師伯而是青魔。
從進入村子的那一刻開始,縹緲主人就看到了他們所看不到的東西,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信任其他人。
他此刻像個好人,不過是因為他站在自己這一方,要是有日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對立,這……這會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對手。
原無哀簡直要將自己的嘴唇咬出鮮血來,他固然是很痛心師伯的事,很震撼於小石村的所為,可是什麼都比不過老村長撞死在石頭上,於觀真那雙冰冷而漠然的眼睛。
他從未感覺到那麼深刻的恐懼。
事情雖告一段落,但不見得每個人的心情都很好,桌上只有昨夜冷茶,崔嵬倒了兩杯,又對於觀真道:「你為什麼故意說那是青魔的頭顱,要是他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