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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辦事辦得有點過當了。
於觀真的神情有點複雜,其實死再多人也跟他沒有關係,他又沒打算當麻辣教師把縹緲主人的徒弟挨個救回來,雖然遇到這麼一位師父是他們不幸,但是這群人已經完全變成問題兒童了,與他又沒什麼利益相關,比起憐憫,考慮危險性更現實。
只不過現在稍微有點棘手。
赤霞女就在碧葉小築里,她門下的人死到眼皮子底下,看起來實在很像挑釁。
於觀真沉默片刻,沒決定好要不要毀屍滅跡,就隨便起了話題:「天色已晚,你沒有回去休息?」
莫離愁大概是沒料到他會說這句話,嗓音略有些沙啞:「……弟子之前敗於赤霞女之手,令師尊蒙羞,因此不敢懈怠。」
「你沒有令我蒙羞。」於觀真凝視了莫離愁片刻,淡淡道,「你不過是令自己蒙羞。」
莫離愁臉上露出一絲譏諷之色,似是抑制不住,近乎嘲弄般地開口道:「自己?師尊說笑了,我何曾……有過什麼自己,從前不敢想,往後,也不會想。」
他的神色愈發冷漠起來:「師尊不必如此試探,只要你一日不敗,莫離愁永遠是你的劍,絕無半句怨言。」
哪料於觀真話題一轉,臉色未變,連言談都仍是那般斯文有禮。
「那你殺他,是為我泄憤,還是為自己泄憤?」
第112章
這個問題並沒有意義。
莫離愁殺人從來不需要理由,也許早些年需要,可當他完成滅門這件事之後,所曾擁有過的幻夢、理想、正邪善惡就在一瞬間被剝奪了,他已徹徹底底地淪為一柄利劍。
從來沒有人會問刀劍為什麼要殺人,他們只會問刀劍的主人。
如今主人卻來問這柄操控於手的利刃:「你是為我泄憤,還是為了自己泄憤?」
好似莫離愁有過選擇一般,這場景委實有些滑稽,他欲笑,卻笑不出來,選擇權從來不在自己的手中,在許多年前師尊已說得足夠清晰。
莫離愁動了動嘴唇,語調平靜:「為您。」
「為了我。」於觀真一字一頓,他俯身查看屍體,傷口處的冰在慢慢融化,血水被稀釋得很淡,看得出來每一劍離要害都差了些許,心下瞭然,又開口道,「你既是為我殺人,想來是有關我的顏面。之前的事,赤霞女已給我合理的解釋,我也告訴過你,實力懸殊,不足為奇。難不成你殺劍閣中人,是因為崔嵬?」
聽到崔嵬的名字,莫離愁不禁動搖,他身體僵硬,面上顯露出驚駭之色來,很快就低頭掩飾:「是弟子莽撞,請師尊責罰。」
「莽撞?不,我想縱然其他人會莽撞,你也不會。」於觀真從屍體邊起身離開,他走到莫離愁的身邊,似是全不在意地問道,「崔嵬惜敗我手時,你還不曾拜在我門下吧?」
莫離愁的肌肉愈發緊繃:「是。」
「那就奇怪了。」於觀真伸手搭在了青年的肩膀上,覺得手底下所觸碰的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一塊堅不可摧的磐石,「我與劍閣中人往日無冤近日無讎,對待此人,你又不能一招制敵,否則不會由他逃過數十招,甚至逃進碧葉小築來,到底為何非要殺他不可?」
莫離愁沒有說話。
於觀真很快又問道:「你很喜歡殺人麼?」
莫離愁垂著臉,輕聲道:「師尊要我殺誰?」
「不,並不是我要你殺誰,而是我不明白,這麼多人你大可挑著殺,為什麼非要殺一個麻煩的對手。」於觀真頓了頓,嘲弄道,「是了,拼死而已,我都忘了你與赤霞女所說的話了,只是不知曉為誰拼死而已。」
莫離愁微微顫抖起來。
「是私仇?」於觀真緩緩打量著莫離愁的面容,「不……不是私仇,是更難啟齒的理由,否則你不會說這樣錯漏百出的謊話。」
縹緲峰與劍閣確實有齷蹉,也算不上親近,這很大程度是因為當初開宗立派時劍閣上門找茬,而崔嵬輸給了縹緲主人所致。實際上那一戰之後,縹緲主人就隱居縹緲峰之中,沒怎麼在塵世間行走了,他孤家寡人的時候可以不管規則到處踢館,現在自己也當了一方之主,就沒辦法再那麼隨心所欲了。
這幾個徒弟雖惡名在外,但是原無哀與狄桐這兩個少年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牴觸的心思,可見縹緲主人從沒有下過在外行走的劍閣弟子有一個殺一個這種命令。
那麼莫離愁此舉就顯得非常可疑,他自己大概也已察覺,想來是無話可說,就乾脆什麼都不說,
莫離愁臉色慘白,聞言不禁一震,只低聲道:「師尊既起疑心,弟子無話可講。」
於觀真縱有許多話也需對方打回來,莫離愁咬緊牙關不願意多說,他確實沒有什麼辦法,再多問下去,無非也是無話可說或是請罪而已,最後說不準火還要燒到自己身上來。
這幾日相處下來,於觀真對這兩個徒弟還算了解,莫離愁為人較寡言冷淡,偶爾有些毒舌,除開叛逃的白鶴生之外,在幾個徒弟里算是少有比較直來直去的性子。他要是說是為報復赤霞女羞辱一事,那倒簡單容易了,交給赤霞女解決便是了,偏生隱瞞下來。
這個劍閣弟子……
不管怎麼樣,人已死在眼前,兇手就在此,無論孰是孰非,不給劍閣一個交代的確說不過去。
巫月明的事還沒解決,莫離愁的麻煩又來了,於觀真只覺得煩惱不已,不說他跟崔嵬談戀愛,就光是之前崔嵬救過他命的事也說不過去。好在這件事是發生在碧葉小築之內,方覺始多少算半個自己人,只是此事不占理,大夫很可能幫理不幫親——畢竟赤霞女也是他的朋友,還是免叫他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