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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觀真淡淡道:「我並無意見,赤霞姑娘自便就是。」
赤霞女不由得看他一眼,不知該贊他大義滅親,還是冷酷無情,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答應得如此輕鬆,原本準備好的許多話都不得不吞回腹中。她本是颯爽利落的性子,最不耐煩那些虛與委蛇的客套話,可如今對方如此爽快,卻又令她倍感苦澀。
我與崔嵬倒比他這個做師父的更上心。
只是上心換來的……卻是如此結果。
莫離愁的罪證確鑿,自己更是供認不諱,尤其是此事還極有可能影響縹緲主人與崔嵬之間的關係。
赤霞女略感焦頭爛額,她向來秉持是即是,非即非,不管局面如何,於觀真已擺出他的態度,並未對弟子的罪行藏匿偏私,她如何都怪不到這個人頭上。只是劍閣其他幾位長老未必會如此認為,說不準他們會覺得莫離愁乃是縹緲主人所指使……
墨凝在半空中,久久滴落,在白紙上染開一大團墨跡。
赤霞女臉色凝重,將筆重新擱下,仔細思考起來前因後果來。
對了,莫離愁與縹緲主人是師徒。
莫離愁殺了劍閣弟子已是不爭的事實,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不可能是為了求死,否則抹脖子豈不是乾脆得多。
此事還有疑點。
赤霞女將原本寫了大半的信紙揉搓成團丟棄,又重新蘸飽濃墨書信一封,縱然縹緲主人已說任由劍閣處置,可這到底不止是兩人恩怨,而是縹緲峰與劍閣出現的問題,更不要提縹緲主人現在與崔嵬的關係特殊,再說行兇者溫順到引頸就戮的地步,情況更是大大不同。
那劍閣弟子的屍體被放在後院之中,方覺始幫忙塞了些藥草防腐,他對死人倒是見怪不怪,對兩邊的恩怨情仇更是沒有任何反應,現在全身心都在巫月明身上,美滋滋地在吃飯時跟於觀真說巫月明的情況似乎有所好轉。
於觀真正在冥思苦想莫離愁的事,只敷衍了幾句,並沒太過上心。
莫離愁殺人的事毫無頭緒,可以反過來從結果推論,他殺人對誰最有利。
死的人是劍閣弟子,顯然是劍閣損失;於觀真跟崔嵬在談戀愛,自己親口說過關係不同,這兩個弟子吃瓜這麼久,不會不清楚,對他顯然也沒有利處;對於莫離愁,直接被抓的殺人犯,既然他沒有試圖自殺的苗頭,可見本身並不想死,此事只有害處。
總結下來,這個人死得毫無意義。
難不成莫離愁其實有精神分裂?
事情很快就有了轉機,就在赤霞女準備帶著傷勢跟莫離愁一塊兒回劍閣的時候,原無哀、狄桐與玄斗竟御劍來到了碧葉小築之外,正撞上了在摧殘藥草的於觀真。
原無哀顯然沒料到會在碧葉小築外遇見縹緲主人,他們之前的關係雖還不錯,但此時顯然不是道交情的時刻,他遠比狄桐要有眼色,也更穩重得多,一時間摸不准赤霞女眼下情況如何,臉色微沉道:「見過縹緲主人。」
他的確與此人相處過一段時日,可絕不像是狄桐那樣沒心沒肺,認為縹緲主人與他們是一類人。
狄桐倒是沒想那麼多,見他在此,大感意外道:「於前輩,你也在這啊,真是好久不見了,奇怪,你病了嗎?」
「我在此地做客。」於觀真漫不經心地看向他們二人身邊的稚童,微微笑道,「小黑豆,你近來如何?」
玄斗的個子仍是小小的,並沒見長得多大,可見劍閣的風土倒是沒有多養人,起碼不怎麼養這顆小黑豆,沒給他什麼發芽抽根的機會。他顯然還記得於觀真,臉上喜色呼之欲出,不過仍是瞧了眼原無哀的臉色,見對方點了點頭,這才回道:「多謝前輩掛懷,玄斗過得很好。」
他如今看上去居然有幾分小公子的貴氣,已不似當初那個只知道沉默寡言的稚童,任憑誰來看,大抵都不會想到這個孩子出身於小石村那樣尋常平凡的村落。
只是玄斗看原無哀指示才敢說話的模樣,讓於觀真想到逢年過節得靠爸媽提醒才知道喊什麼稱呼的自己。
看來他如今與原無哀處得更好。
這三人不是為了屍體那件事來的,就算赤霞女發的是加急電報,實時郵件,甚至是手機通訊——誰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這樣的法術,劍閣離這裡還有一段路程,原無哀跟玄斗連夜趕路都趕不過來。
他們是為了別的事而來的。
於觀真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把目標放在了沒心沒肺的狄桐身上,臉色頓時變得關切親和起來:「隨我來吧,赤霞姑娘見到你們一定非常歡喜,你們一路風塵僕僕,想來定是有要事在身,會耽誤你們嗎?」
「前輩你也認識赤霞師叔啊,那我就放心了。」狄桐撓撓頭,一下子就被於觀真帶著走了,「不耽誤不耽誤的,其實是最近閣里不大太平,師父就是差我們來給赤霞師叔送信,對了,於前輩你也要留心,最近……嗷——」
於觀真轉身問道:「怎麼了?」
狄桐苦著臉,含著淚,用手扇著自己的舌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原無哀倒是面不改色道:「前輩不必在意,他說話太急咬著舌頭了。」
於觀真洞若觀火:只怕是有人故意讓他咬舌頭了吧。
「更何況於前輩實力超群,世間宵小又有幾人能近其身。」原無哀看似恭維,實則堵了話頭,「狄桐,你未免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