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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得很快,全身似都化作一團紅光,倏然已撲面而至,美人手沾火而燃,瞬間將四周化作無邊火海,於觀真只是反應稍慢了半拍,就被完完全全地困在烈焰之中,聽見身後血池沸騰,便有意道:「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我剛剛還在考慮要不要拼著中毒出去。「
他說得輕鬆,心思卻是一點都不輕鬆,只不過全身上下最硬的除了骨頭就剩下這張嘴,不討點便宜回來,實在不痛快。
未東明的身上帶傷,似乎剛經歷過一場惡戰,他既不回答,也不動搖,一掌直擊於觀真面門,其速度之快,叫於觀真全然猝不及防。
於觀真知此刻稍有遲疑立刻性命不保,不由得瞧了一眼這沸騰的血池,倏急中生智,頓時腰身一沉,整個人往後猛然傾去,看似就要跌落血池之中,堪堪避開這一記掌風。
然而卻始終沒傳來落水的聲音。
於觀真腰腹緊繃,用腳尖勾住血池邊緣,硬生生彈起上半身,於半空之中騰挪而起,穩穩噹噹落在了另一頭。
「我們雖是朋友一場,但才分開片刻,不必再見時就送上如此大禮。」於觀真身上冷汗未乾,臉上卻已掛起笑來,站在池子的另一頭遙望未東明,「更何況我這地方不大空餘,實在容不下多一個人了。」
未東明垂首低眉,並不說話。
於觀真背後被火焰炙烤,已感到萬分疼痛,他強忍著痛楚,見未東明一動不動,故意問道:「你不繼續嗎?」
未東明神色痛苦,似有發狂的模樣。
「你不敢來。未東明並不是一個好打算,對嗎?」於觀真微微笑道,「他的火血太容易蔓延,也太迅猛,而本人又太強,對你來講不好控制,畢竟比起我來,這血池更為脆弱。所以你才想要速戰速決。」
這時未東明再一次抬起頭來,他望著於觀真,已經完完全全是塵艷郎的神情了。
儘管於觀真並沒有真正見過塵艷郎本人,只不過是從他人的記憶、口述甚至是傳聞之中聽說些許片段,然而不知為何,他就是能分辨出來。
塵艷郎不知為何退後了幾步,很淡地笑了起來:「我從來沒有殺你的必勝把握,這次也不例外,更不要提速戰速決了,我只是擔心你逃走而已。」
於觀真的瞳孔驟然縮緊。
「聞到了嗎?」塵艷郎站在燃燒的花海之中,那鮮艷的美人手化作一片黑霧涌動,馥郁的香氣在空中泛起近乎甜膩的腥味,只見他稍一揮手,無數氤氳的黑霧就盡數化作鎖鏈的模樣,猛然沖向穹頂,將整座血池鎖成囚籠,「畢竟想要完全讓美人手發揮出作用,實在需要時間。」
於觀真的身體一動也不能動的,他眼睜睜看著那無數鎖鏈纏繞在自己身上,不由得苦笑起來:「原來你不是擔心這具身體,而是擔心我會逃跑。好吧,既要死,也不能讓我做個糊塗鬼,這種花真的有毒嗎?」
「屍。」塵艷郎道,「它的毒會讓人屍化,直至最後一刻,都能保存神智,而且只對活人有效,我沒有撒謊,你的體內有神血,原本簡單的觸碰不會妨礙什麼,不過吸入到身體裡後就不一定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讓我知道他無法控制身體,故意顯得對身體很在意,就是為了讓我猶豫,讓我遲疑。
於觀真嘆氣道:「聽起來好像不太壞。」
塵艷郎微微一笑,他雖在笑,但看起來很不高興,好像被戳中痛腳一般,只是仍將這種怒氣封存在表皮之下,顯出一種虛偽的活氣:「你很快就能知道了。清楚理智地意識到自己如何屈從於本能,徹徹底底地淪為野獸,全然喪失一切,的確不算太壞。」
「你生氣了?」鎖鏈將於觀真捆得宛如一隻粽子,他知曉此刻已是沒有勝算了,又道,「為什麼?是你在意的人,還是你自己。」
塵艷郎微妙地打量他:「你很好奇。」
於觀真淡淡道:「是人總會好奇,我還很好奇,你為何如此對白鶴生盡心盡力,反正我現在動彈不得,已是任你魚肉,你不妨為我解答?」
「他中過美人手的毒。」塵艷郎淡淡道,「美人手根本沒有解藥,我雖幫他壓制住毒性,但等他死後依舊會變成屍,於是我便順手將他提前更換,方便以後使用。」
於觀真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他對你而言,就是一個活著的傀儡?」
「活著的傀儡總有這許多麻煩。」塵艷郎默認道,「就像白鶴生一樣,不好用,也不聽話。」
他說話的口吻就好像白鶴生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樣構造複雜的工具,隨時能夠更換配件。
「你收下厭瓊玉,想必就是為了罪窟的神血。」於觀真忍不住道,鎖鏈正在汲取這具身體的精力,無論他如何提勁,都只是加速鎖鏈的吸收,反倒讓自己更為虛弱,「你要這麼多神血做什麼?」
塵艷郎看著他,忽然輕笑起來:「看來大巫祝實在是白費心機,你根本什麼都沒有明白。」
大巫祝?
什麼意思,為什麼會提起大巫祝?
於觀真皺起眉,試探道:「他與我說了許多有關你的事。」
「他不是在跟你說話。」塵艷郎淡淡道,「他是在跟我說話。你放心,禮尚往來,我會很快讓他在這個人世解脫的,也許你們到了黃泉還能夠做做伴。」
這短短几句話就讓於觀真明白過來,當初他們踏入苗疆那一刻開始,大巫祝對他說的每句話都是別有用意,只是那時候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更沒有另作他想,難怪當時大巫祝明明把他們當做一個人,卻還是設下塵艷郎根本不會破的局來試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