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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自然是一句反話,在場人人都聽得出來,偏狄桐沒聽出來,他對原無哀小聲嘀咕:「難怪師尊教導我們時總說,縱有這樣那樣的傳言,事實卻未必如此,需得自己兩眼去看。我本以為於前輩對徒弟稍顯冷淡了些,沒想到這老人家卻如此讚賞,看來是我偏見了。」
還沒等原無哀說些什麼,丑奴已忍不住了,他額頭青筋畢現,臉龐上似乎又重新湧上火焰,顯得愈發可怖起來:「你們劍閣何時收了這麼個蠢貨!」
赤霞女居然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十多年前收的。」
丑奴的臉不受控制地抽動了片刻,厲聲道:「讓他閉嘴!我不想聽見他再說一句話!」
狄桐委屈地縮了縮。
「是葉培風讓你來的?」莫離愁走上前來,蹲下身看了看丑奴悲慘的姿態,他不知想到了什麼,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也罷,他本就是那樣的人,做任何事都會想好一切後路,即便我與師尊回去,恐怕他會說是擔心我身上的火毒,又或是別的什麼。他對我許是好意,許是惡意,不過他對你是什麼心思,我倒是很清楚。」
赤霞女忍不住看了看莫離愁,她本還想著如何隱瞞這個消息,萬萬沒想到他對自己的情況一清二楚,也是,火毒何其苦楚,他怎會毫無所覺。
丑奴沉著臉道:「什麼意思?」
「你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莫離愁顯得異常平靜,「否則他不會讓你來送死。」
丑奴陰沉沉地笑起來:「這話任何人說都可以,唯獨不該是你對我說,你的性命就掌握在我的手裡,難道你不怕死嗎?」
「你選錯人了。」莫離愁對他露出既冰冷又殘酷的笑容,他慢慢起身道,「你以為自己掌控住了生死,掌控住了我的性命,可惜我確實不怕死,你大可現在就催動我體內的火毒。」
丑奴的臉一下子就僵住了:「你想激怒我!」
原無哀禁不住道:「莫兄。」
「沒有這個必要。」莫離愁看向欲言又止的原無哀,搖了搖頭,言辭之中甚是瀟灑,「你怎知這不是我的解脫。」
丑奴簡直要崩潰了,怎麼縹緲峰下一個兩個儘是怪胎,他用古怪的眼神看了莫離愁半天,很快又笑起來,重新看向於觀真,神態扭曲:「有意思!真有意思!你這徒兒寧願死也不向你這個師父求救,你真有本事!你真可憐!儘管殺吧,你這認命的徒弟給我陪葬也不錯。」
於觀真只是回以他一個冷冰冰的笑容,慢悠悠道:「只怕你想死,倒也有些困難。」
丑奴只覺得背後一涼,不敢再對上那雙眼睛,將頭低了下去。
倒是赤霞女看著莫離愁的臉色,那上面既沒有被放棄的悲哀,也沒有想要求生的迫切,既無恐懼,亦無絕望,似是真心坦然地接受著這個結局,覺得自己心中似是在滴血。人怎會不怕死,不怕死的人往往遭受過比死亡更痛苦的經歷,赤霞女看著於觀真無動於衷的臉龐,忍不住怪責起崔嵬來:「你這一生看得如此通透,怎麼找個心肝冷到能凝出冰渣來的道侶。」
「怎麼回事?」狄桐摸不著頭腦,使勁兒戳戳原無哀的腰,問他,「我能說話了嗎?」
原無哀冷冷道:「你不是已經說了。」
「也是。」狄桐後知後覺道,「總之,這個,嗯……什麼是火毒?」
丑奴此刻已抱必死之心,反倒有種豁出去的勁,樂意讓其他人嘗嘗痛苦的滋味,他看著赤霞女隱忍悲傷的面容,只覺大快人心,雖無法要挾到於觀真,但起碼可以令劍閣中人痛不欲生,對這群自詡正義善良的修士而言,恐怕沒有什麼比看著一個人死在自己眼前更痛苦的事了。
尤其是眼下這樣……只能眼睜睜看著,卻什麼都做不了的無能感。
「我還以為如此慘痛的經歷——」丑奴轉向赤霞女,不懷好意道,「以赤霞女如此豁達之人,定會言傳身教,免得他們再犯相同的錯誤。」
赤霞女看向兩個弟子,沉默片刻道:「你們可曾聽說過九幽君?」
剛剛聽說過,赤霞女的愛慕者,劍閣的囚犯,丑奴的主人,縹緲主人的合作者,莫名其妙在丑奴拉起一個三角戀修羅場的唯一一位不在場的主人公。
於觀真好整以暇地準備好吃瓜。
原無哀道:「聽說過,九幽君未東明,聽說與他交手的人皆都十死無生,屍骨無存,下手極為狠辣,不過為人似是亦正亦邪,還曾掃除過禍亂一方的妖魔,只是十年前已沒了消息。赤霞師叔何以忽然提起他?」
「小子。」丑奴冷冷笑道,「你了解得倒不少,我教你個乖,你可知道世人為何叫他做九幽君?」
這下連莫離愁也轉過來傾聽,他的好奇心倒也不少。
原無哀沉吟道:「這倒不清楚,九幽君消息本就不多。」
「他是天生火脈。」
赤霞女提前說出了答案,閉了閉眼睛,她看起來似是痛苦無比,原無哀憂心她是傷勢再發,忙道:「師叔,你身體如何?」
「不要緊,舊傷罷了。」赤霞女搖了搖頭,將身子倚在座位上,手指緊緊攥著椅子把手,好似如此就能把自己從回憶之中拖出來,「你們也許不明白火脈是什麼,火脈便是……便是世間烈焰託了個人身,常人與他相觸,頃刻間會化為飛灰。九幽君的父母都是因此而死,最後只剩下個老奴照顧飲食起居,卻也不敢與他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