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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月明故意道:「天底下許多人結仇時,別說沒見過對方的面,恐怕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你們難道敢說自己一點心思都沒有,不準備與藍家結緣不成?」
少年氣盛,最恨被人冤枉,當即惱火起來:「我們當真只是路過!無意生事結怨,你怎麼蠻不講理。」
另一個沉穩些的似乎明白過來什麼,頓時皺起眉來,喝止道:「狄桐!」
狄桐氣煞,卻也老實閉嘴。
巫月明口頭上雖然戲弄著這兩個年輕人,但是她壓根沒把這兩人放在眼裡,目光一直緊緊盯著那個青衣劍客:「你們要我相信劍閣請出藏鋒客只是為了路過此路喝酒捉鬼而已?」
於觀真吃瓜群眾當得很好,心中豁然:看來是大佬,這次不用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了,老的就在現場呢。
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悲是喜。
藏鋒客當然不會是人的名字,聽起來倒是更像一個名號。
「請坐。」
神像看向於觀真時終於活轉過來,青衣人甚至還為他斟了碗茶,只可惜倒水的下人幾乎要嚇出眼淚來,茶水撒出去不少。他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來,重新斟滿一杯,穩穩噹噹地放在了桌子另一頭。
這人講話一字一頓,比機器快一分,比常人慢少許,實在有意思,於觀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容顏本就生得不俗,神情卻稍顯過於冷淡,此刻展露笑顏,幾乎叫滿室生輝。
藍家人雖見往日敬畏的仙姑在他面前也乖巧如小兔,心知必然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但此刻仍是不住神魂顛倒,那兩個劍閣弟子也紅了紅臉,撇開眼去,也是不敢再看。
於是青衣人又開口道:「添席。」
他這兩字如冰雪澆滅心頭熱火,下人這才回過神來擦桌抹凳,添置杯盤碗箸,又將溫好的兩壺酒放下。
這下兩個劍閣弟子都站了起來,而巫月明更上道,她正乖巧地給於觀真捶著肩膀,眼窩裡盛滿狡黠的笑意,顯得那雙美麗的眼睛尤為多情起來。
而藍家夫婦則站在一旁,不敢開口。
於觀真大概看出來了,這桌子上現在只有他們倆的地位最高。
就在於觀真懷疑這青衣人是不是只會蹦兩個字說話的時候,對方又再開口道:「暌違多年,縹緲主人風采依舊。」
縹緲樓,縹緲主人,山在縹緲虛無間,樓閣建在山中,雲霧繚繞,住在裡頭的人又尋求長生問道,這兩字倒是起得不壞。
古人的號千奇百怪,有各種不同的規矩,嚴格講起來全憑喜好,於觀真的號雖然與地名有關,但是青衣人的號卻可能是別的緣故。
於觀真端起茶杯,心念一轉,試探道:「我應當記得你嗎?」
任何人聽到這句話都會生氣,那兩名弟子登時漲紅了臉,剛剛也許是因為害羞,現在肯定不是。
青衣人仍是無動於衷,養氣功夫極佳:「藏鋒,崔嵬。」
看來他的脾氣不壞,還算得上好,只不過藏鋒到底是什麼?
於觀真正在心裡琢磨,卻又聽那急脾氣的狄桐道:「你……你怎麼如此無禮,縱然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也不應當如此羞辱我師叔!」
巫月明眼波流轉,嫣然一笑道:「羞羞臉,你發什麼脾氣,沒見到你家長輩一聲都不吭嗎?你師叔輸給我師尊的事兒又不是什麼秘密,師尊總不能記得每個敗在他手底下的人。再說當初比試光明正大,你師叔連崢嶸都輸了,如今一句真話便叫羞辱了麼?這麼說來,他當初敗得那般悽慘,你們劍閣這麼要面子,當初豈不是要逼他去死?」
狄桐氣得渾身發抖:「你——」
於觀真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他本以為遇到的是個好人,沒想到是個有仇的好人。
難能可貴的是,崔嵬的確是個好過頭的大好人,他竟然贊同,板著張死人臉,很緩慢地說道:「手下敗將,確實不足掛齒。」
這下輪到巫月明不吭聲了,她聽了這麼貼心的話,卻跟聽見閻王開口似的,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藏到於觀真身後去。
不過那兩個少年也如同兩隻失利的鬥雞一樣垂頭喪氣,大概是覺得臉上無光,恨不得把腦袋藏到□□里去。
尊敬的長輩那無所不能的形象在自己面前崩塌,的確是很難讓人接受的事,巫月明說話輕柔,每個字卻都爭勇鬥狠。
這仇恨拉得真穩,代入感太強,我聽著都開始生氣了。
於觀真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就連他都覺得自己是個活脫脫的反派了,於是只好喝一口茶潤潤嗓子,哪怕剛剛多半的話都不是他說的。
「今夜他不會來。」
崔嵬好像一點氣氛都感覺不到,也沒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給兩個晚輩造成了多大的心理打擊,只是看著於觀真:「這裡的鬼不值一提,你是為何而來?」
那森寒的碧眼根本沒有落在巫月明身上,可她仍是下意識揪住了於觀真的衣服,她的確聰明又漂亮,然而這還不足以對付崔嵬。
於觀真笑道:「何以見得?我就不能是為你而來?」
崔嵬冷冷道:「你連我是誰都想不起來。」
「這裡的鬼確實不值一提。」於觀真又將茶放下了,他睜著眼睛說瞎話,「可你卻並非不值一提之輩,因此我很好奇你到底為何而來?」
崔嵬一下子不說話了,過了片刻,他喝了杯溫酒,這才皺眉道:「是我在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