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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未老,餘力綿綿不絕,於觀真暢遊於山河之間,順風而動,只覺得身子輕盈勝羽,瞬息間便從此處繞到另一頭,那山下苗疆百姓的笑語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速度極快,眾人只當一陣清風拂面而過,渾然不覺方才身旁經過一人。
於觀真終於意識到原先的縹緲主人鼎盛時到底有多麼強大,難怪他能開宗立派,力挫三大高手,此人心腸雖是惡毒狠辣,但確有本事。
他自萬丈高山之上而落,足尖輕點,越過流水,只覺得耳畔風聲不止,眼中掠過無限風光,最終剩下間小小的吊腳樓。叩輑:義酒午私意義起午靈
山水縱有聲,小樓聲寂靜,於觀真來勢洶洶,止步時又悄無聲息,他落在水波之上,只覺得腳下的水都似平坦如實地,倍感新奇,心念一動,雙足沉下少許,將布履略略打濕。
小樓的門忽然被一腳踢開,方覺始提著個笨重的大木桶走出身來,大聲抱怨道:「你這人實在死心眼,咱們等了又等,我的藥草曬了又曬,咱們去聖山許多回也沒人理會,不知要等多少光陰,難道千年百年得也等下去麼?」
這幾樣牢騷話,方覺始每隔段時日就要提一提,其實他這人向來閒不住,在醫道上又極是好強,在大巫祝那處受了挫,便要從其他苗醫那找回場子來,不光自己蓄養了些蠱蟲,還鬧得如今十里八鄉都來找他看病,此時還有三四個病人要治,倘若崔嵬真說離開,恐怕他倒不捨得走。
崔嵬知他不過是嘴巴壞,並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正要轉身時不經意往小竹窗看去,見著江水之上站著一人,長發如墨,大袖飄飄,不由得心下一喜。
「你回來了。」
方覺始還未察覺,奇道:「這叫什麼話,我還沒走呢!」
他話才說完,左肩忽叫人拍了一記,只聽身後那人笑道:「那你現在可以走了。」
「哎呀!」方覺始頓時又驚又喜地回過身去,上上下下打量了番於觀真,他對此人本有幾分芥蒂,然而那日在神殿之中縹緲主人與崔嵬聯手對抗大巫祝,甚至不惜捨身相護,立刻叫他心中戒備全消,「叫我看看,你果真是全好了,連精神氣都大不相同了,看來大巫祝的本事果然不差,不過要是叫此刻的我來治,未必不如他呢。」
你倒是大言不慚。
於觀真暗暗發笑,卻也不去揭穿方覺始的大話。
崔嵬有心戲弄,便說道:「他既回來,你不必再多生苦惱,收拾收拾,咱們這就出發回中原。」
「怎麼……」於觀真正要奇怪何必如此心急,吃過午飯後再將東西重新收拾一番也不遲,卻正對上崔嵬含笑的幽綠雙瞳,他見此人歡喜,縱然是赴湯蹈火也一同去了,何況是一句玩笑,頓時附和道,「這等尋常雜物有何緊要,咱們三人瀟灑來去,這便尋艘船啟程就是了。」
原本氣焰囂張的方覺始此刻反倒啞了火,頓時支支吾吾起來:「這……這倒也不必這麼急,誰知道今天會不會起風,更何況咱們也沒準備船隻。是了,船哪有這麼好找,之前的叫人借去用了,還要等幾日呢。」
於觀真這時當然聽出不對勁來,他故意道:「這有什麼要緊,我身上有的是金銀珠寶,你往這江水上看看,看中哪艘船,我買下來就是了。」
「人家指不定要忙什麼大事,怎麼好打擾他們。」方覺始乾巴巴道,「再說人家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這世上有再好的船,也不及咱們來時那條船,你既回來了,又是平安無事,心裡總好放心了,咱們大不了等幾日。」
崔嵬道:「別擠在門口。」
三人便重新坐在小桌前,崔嵬倒了三杯茶水,顯然無意插手他們之間的玩笑,垂著臉,心情看起來十分愉快。
方覺始還沒察覺到自己被戲弄了,正得意洋洋自己的說辭,哪知道於觀真並不理會他,轉過頭去對崔嵬笑道:「怎麼,我不在這一日,方小大夫終於紅鸞星動,惹上桃花?怎麼方才恨不得跳水游回中原,如今又似準備紮根在此處了。」
「你胡說什麼!」方覺始急忙揮揮手,「我可不會隨便對病人出手,只不過還有幾個病人,我不放心罷了。」
於觀真方才恍然大悟過來:「原來是病人。」
方覺始察覺自己不慎說出口來,不由得略感尷尬,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沒能治好你的傷,反倒借你的便利,從許多苗醫那兒知曉了新的醫理,算是我承你的人情。」
他本是崔嵬請來特意為於觀真診治的,萬沒想到自己一路並沒幫上什麼忙,說起來難免有幾分灰頭土臉的不自在,生怕遭受嘲笑。
「這有什麼。」於觀真搖搖頭道,「方小大夫懸壺濟世,理所當然。我此傷的確刁鑽,本就怪不得你,倒累你苗疆走一趟,吃了這麼多苦,說來應是我對你不起。」
方覺始深吸了一口氣,他終於明白崔嵬為何願意千里迢迢,不辭辛苦地護送於觀真來到苗疆了。
這樣一位性情高傲的強者溫柔聲色,善解人意起來,莫說是女人,就算是男人也難以抗拒。
也許崔嵬是的的確確沒有旁的心事,不過方覺始自認自己不過庸俗之人,叫對方這樣輕輕一捧,不由得輕飄飄起來。然而他想到此人對待厭瓊玉時冷若冰霜,狠辣決絕的模樣,又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立刻從美夢之中脫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