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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轉過來那一日,他卻兵解血池。」
死而復生……死而復生……說來何等輕巧容易,焉知需要付出多麼大的代價。
「我不願意相信靈煜就此魂飛魄散,之後前往苗疆去追查他的蛛絲馬跡,那一任的大巫祝蠢笨如豬,大祭司倒還算有些本事,他對我說許多事都是命中注定,靈煜已得到他的結果,只可惜看不著我的下場了。」
塵艷郎輕描淡寫道:「我那時尚算年輕氣盛,很不喜歡他的言語,就將他的腦袋砍下來,掛在神殿上,氣得苗疆要通緝我。」
於觀真忍不住嘆了口氣道:「怎麼我認識的每個人,都上過苗疆的通緝令。」
塵艷郎並沒有理會這句笑語,他只是很平淡地繼續了下去:「我很是憎恨苗疆,之後再沒踏足此地,也不願意再多費心起什麼名字,就這樣無名無姓地過了千年,只是凡軀難以承受我的魂魄,崩潰的速度越來越快,到了這具身體就只剩下六十年,而我正好在此刻,聽說血池附近出現了山鬼。」
於觀真心裡一沉,知道塵艷郎終於要說到重點了。
「她並非是尋常的山鬼。」塵艷郎淡淡道,「血池是怨氣叢生之處,本不該誕生任何精靈鬼怪,我想她也許是靈煜的一抹精魄,那時正好在更換身體,便選了男身。」
於觀真遲疑道:「她…………是個女人?」
塵艷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不是認識嗎?」
「……」於觀真已經猜到了答案,他認識的山鬼除了阿靈,再沒有其他人了,不由得瞠目結舌起來,嘴巴微微一動,「可是……你並沒有接近阿靈。」
「她身上的確有靈煜的氣息。」塵艷郎垂眸道,「卻並不是靈煜。」
於觀真忽然想到了阿靈曾經囑託他的一件事,那時候她已說出許多線索,只是與大巫祝的話一般,他都沒多在意。
「我也聽說過苗疆大巫祝的威名,聽說他能叫死人復生,以人軀承載神力,可是從沒見過。那地方的氣息,我不大喜歡,看來是幫不上什麼忙了。」
「小魚乾,你到時候能不能幫我探聽一下,他們那兒的大神是什麼樣的?我也想知道自己的來歷。」
她早已說過了。
於觀真倏然警覺起來,他意識到塵艷郎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他們所說的一切都在將話題引向深淵。
「我一腔歡喜成空,很是不快,但凡惹我不快,難免都要遭殃。」塵艷郎低低道,「可我很快發現發現,她竟然生了一個孩子。」
崔嵬。
琵琶倏然「錚」了一聲,驚動了於觀真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將斷未斷。
而塵艷郎只將這當做靈煜本不存在的暗示,他再度柔情萬分地看了過去,如千年以來一般。
只是那人再沒有看他一眼。
第209章
「我聽不懂你的暗示。」
於觀真背過身去,正對上了靈煜,這個只存在於記憶之中的幻影無知無覺,他只是偶爾抬起頭來欣賞著這月色,醉心在自己的演奏之中。
真有意思,一個死去千年的人,卻仍能令今人為他奔走,設下一場場局,做出一件件事。
只是他再不會知道,也再不能接受與拒絕。
塵艷郎錯過的豈止是一份情意,他還錯過了靈煜最終的回應,這本該兩個人的故事最終淪為他一人的瘋狂,甚至不惜將這種瘋狂蔓延到其他無辜的人身上。
這句話讓塵艷郎笑了起來,過了好一陣才開口:「說出這句話,就意味著你已經聽懂了,而且你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他說話時總令人覺得高高在上,似是仙人俯身觀察塵寰,並非尋常的鄙夷輕蔑,而是一種漠視,就如人漠視螻蟻那般。
於觀真淡淡道:「崔嵬就是崔嵬,他不會是靈煜,也不會是任何其他的人。」
過了一會兒,塵艷郎又問道:「你何必這麼戒備?」
「難道不應該嗎?」於觀真覺得有點譏諷,「莫非你以為自己是什麼良民不成?」
塵艷郎微微笑了笑:「我還以為你起碼會敬重我當年為救蒼生而死的壯舉,畢竟無論出於什麼原因,你都無法否認它是一樁善舉,不是嗎?」
於觀真乾巴巴道:「又也許它只是癲狂的另一種表現。」
「癲狂嗎?那何謂正常呢。」
「在靈煜死後,我學他的模樣,練他的字,彈他的琵琶,走他走過的每條路,幫助我所見過的每個人。」塵艷郎輕笑起來,「我學得很像,甚至有天玄門的人以為是靈煜死裡逃生,我……也去天玄門做客了一陣。」
於觀真微微側過身體聆聽,低聲嘆氣道:「你對我這樣推心置腹,實在讓我有點害怕。」
「只是那些人實在叫我覺得厭煩,貪得無厭,蠢笨如豬不說,而且心如蛇蠍。」塵艷郎並沒有接這句話,而是繼續將自己的話題進行下去,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沒露出半點憤恨之情,就好像在談一棵枯死的木,命中注定的事,「弱小並不意味著不會作惡,為了利益,為了生命,有許許多多的藉口,我曾被許多自己救下的人出賣,他們辯解時總是只有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因為靈煜,我最終還是寬恕了他們。」
於觀真欲言又止,好在塵艷郎很快也沉默下來,等過了許久,他才開口道:「你遇到的總是這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