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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觀真很想要沉迷在崔嵬的溫柔里,然而他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崔嵬願意與自己說話,願意與自己同行,已是非常不易。
然而他所得到的,卻是遠遠超出自己所預料的,這一點也不正常。
這種異常,就如同於觀真當初在苗疆時聽聞崔嵬關心傷勢一般,既為這種關心所感動,又忍不住揣測對方是否在期待分別的時刻到來,畢竟他們不是朋友,而是對手。
你是愛我,還是抱有其他的心思?
因為崔嵬不是未東明這種只在乎感情的人,他冷靜、理智、敏銳,根本不會痴痴傻傻信任一個人到底,而且他會撒謊,會說很好聽的話,會嫁接一些語句,讓人以為是自己想聽到的那些話,是自己想要的那些信息。
就像欺騙未東明那樣。
於觀真是個非常刻薄的人,他願意為自己的錯誤買單,然而要是崔嵬故意撒謊騙他,那就另當別論了。
哪知道崔嵬看著他變化的臉,忽然輕輕地笑起來,然後偏過頭去看向桌子上的那些線索:「你這個模樣讓我想起了在慈安寺的時候,我分明什麼都沒有說,你卻已經猜中了我的心思。你現在一定在想,我為什麼不罵你,不生氣,反倒與你說這些趣事,對嗎?」
於觀真蹙了蹙眉,心道:「怎麼聽著我跟個受虐狂一樣。」
然而他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他實在很想知道答案。
「我去見了那些受難的人,他們七嘴八舌的,裡頭有個人告訴我說看見有個人從神女上掉下來,突然水就起了,船也翻了,然後莫離愁與你將他們從水裡撈起來,我想這個掉下來的人一定是未東明。」
這讓於觀真很是尷尬,甚至想問問這時候坦白還能不能從寬處理。
崔嵬說到此處,倒沒有調笑他的意思,只是緩緩道:「我看得出來你一定在查很重要的事,然而你肯舍下此事先去救人,說明你已經想好,也願意承擔助未東明逃脫的後果。」
「你只是有自己的選擇。」崔嵬的眼神忽動,伸手摘去於觀真髮絲上的幾縷橘絡,然後將那一縷亂發別在他的耳後,神情柔和,似是含著笑意,「不會為我而停留,這樣很好。」
於觀真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候太陽出來了,晨曦的第一縷光芒透過窗戶落在桌面上,於觀真終於在我找的什麼神仙對象里回過神來,一時間幡然醒悟:對了!我找的這對象不算神仙也算半仙,當初才認識的時候就博學到足夠寫一本世界百科全書,只拿來談戀愛未免太浪費了,說不準能看出點他們看不出來的門道。
「你來!」
這時候屋子裡已經很亮堂了,於觀真把燭火吹滅,一把拿開,站起來將之前的水脈圖跟建築圖樣都理了理,分成兩份展現給崔嵬看,萬分期待地看著他:「看得出來什麼嗎?」
崔嵬沉吟片刻,給出的答案基本上跟於觀真所知道的都差不多。
「既然你都這樣說,看來確實沒有暗藏什麼玄機了。」於觀真嘆了口氣,又重新癱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線索又斷了。」
崔嵬見他如此頹喪,不由得問道:「怎麼回事?」
於觀真想了想,覺得此事倒沒有什麼可隱瞞他的,就將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道:「水脈圖,活泉眼地宮,紙條都對上了,可是平子圖跟這張圖紙卻沒有任何提醒,我覺得不太對勁。」
這叫崔嵬仔細想了想,他沉思片刻後,忽然伸手將那張紙條拿過來放在了平子圖這裡說道:「要是這樣呢?」
「你放錯……」於觀真的聲音突然一頓,這實在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頓時反應過來,「你是說,這張紙條並不是拿來提醒活泉眼地宮的,而是拿來提醒這個大棺材的所在?」
「大棺材,這房室深入地底,又四四方方,確實有些像棺材。」崔嵬啞然失笑,很快又正色起來,作答道,「活泉眼既是順水而流,想來定是無任何規律可循。你看這紙張,已說清是神女淚,黃昏時分,如此搜尋地宮豈非等同守株待兔。因此我想它所提醒的並不是地宮所在,而是此地需固定的時辰方可顯現。」
是了,未東明當時躍入水中,很快就搜尋到了活泉眼地宮,他們這才先入為主地認定神女淚就是在指向地宮的方位,其實反倒是進了誤區。
於觀真疑慮道:「可是,我們昨晚入水時,並不曾看見任何屋舍在水底啊。」
「這紙張既被燒毀了後面,必然是後面所寫有極重要的信息。」崔嵬細思片刻道,「也許,神女淚並非永遠停留在一處,這滴淚並不僅僅指時辰,還有方位。」
「方位……」於觀真低頭細思道,「如果神女淚是指水中的位置,那麼時間一定不會隔得太遠,淚盡時就是明月初升。可是江水裡頭幽暗非常,伸手不見五指,要真是方位,按照平子圖來看,此地最少也有十丈之深,塵艷郎又怎麼能讓月光照入其中?」
崔嵬想了想,搖搖頭道:「我與塵艷郎並不熟悉,恐難以幫上什麼忙。」
於觀真頓時莞爾,他本俯身在梳理這些線索,聞言立刻抬起眼看了看崔嵬,柔聲道:「你不熟悉才好,你要是太熟悉,我只怕未必見得高興,反而要吃醋。更何況誰說你幫不上什麼忙,你幫上的忙已經夠多了,月相變化不過是一月的事,大不了叫未東明天天到水裡泡著,他火氣大,正好去去火,免得往後再沒頭沒腦給我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