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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巫祝知道塵艷郎從來不相信任何人會真心待他,卻要於觀真拼盡性命,利用神血去救崔嵬跟方覺始……
他不是在試探塵艷郎,而是在試探於觀真。
當初於觀真一直以為大巫祝只是把他們兩個人當一個人,現在終於明白過來,大巫祝說話的對象從來都是兩個人,是他自己沒有明白。
可是大巫祝當時都說了什麼?
苗疆一行實在過去太久,於觀真已記不太清楚每句話,每件事,他只隱約記得大巫祝告訴了他們後辛的故事,除此之外,就是在養傷時戳破他的心事……
於觀真怔了怔,忽然開口道:「你根本沒有殺我的意思,你也不想奪回這具軀體,你……你想引崔嵬來到這裡?」
不會吧……
於觀真心跳如鼓,他想到塵艷郎模仿崔嵬模仿得分毫不差,頓時覺得這個念頭簡直跟挨雷劈了一樣。
說好了靈煜徹底被留給了蜃龍女呢?千百年過去,怎麼連性向都變了!敵人變情人這種梗未免太老了,他已經演完了,實在沒有必要重來一次。
還沒有等塵艷郎回話,未東明就已虛弱地開口道:「別對我的身體問這麼噁心的問題,我會想吐。」
只是他的情況看起來沒有多好,很快就滑坐在灰燼之中,金紅色的血從口中溢出,看起來好像死了一遍。
於觀真先是大喜,又很快謹慎起來:「未東明?」
未東明俯身在地,他看起來很痛苦,似乎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肌膚上很快就蔓上一層青色,他這個模樣讓於觀真一下子就想起了謝長源,倏然反應過來方才未東明一直呆在美人手之中,現在已經開始毒發了。
塵艷郎用任何人,似乎都如同使用工具一般。
「哈……」未東明的血很少,他的骨血似乎已經開始僵化,沒多久就乾涸在嘴唇上,於是低低笑起來,笑聲起初很小,慢慢才高起來,「我……就知道,你為我準備了很多死法,只是可惜沒辦法全見識到了。不過好歹你我朋友一場,這死法,倒也不算難看。」
「投桃報李,做你的朋友,我也不該吝嗇才對。」
未東明勉力攀上台階,他的模樣雖狼狽,但似乎將力量都留在了這一刻,竟很快就來到了池子邊緣,毫不猶豫地割開了自己的手,皮肉分離,卻不見血,只有一道觸目驚心的裂口。
他緩了口氣,好似還嫌不夠一樣,用虛弱的語調戲謔道:「塵艷郎,當日你挖出我的心,今日我也禮尚往來。」
於觀真忽感覺到內心深處傳來巨大的憤怒,身體一時間全然不聽使喚,手腳倏然顫動,鎖鏈頓時旋絞起來,寸寸斷裂,只是他的身體也開始悲鳴。
塵艷郎根本是在以蠻力亂來。
未東明面色不改,越割越深,越割越狠,渾然不知曉痛楚一般,不多時手臂上就多了十幾道傷口。
「未東明!」
於觀真聽見自己的咽喉發出怒聲,他的心緒翻湧,怒火上升,卻沒有半點是自己的情緒。
塵艷郎能隨時奪回身體!可是這說不通啊!
於觀真大駭,塵艷郎一躍而下,卻已經來不及了。
金紅色的血液湧入了神血之中。
而與此同時,未東明也被踢得高高飛起,墜在了遠處,沒了半點聲息,那金紅的血液猶如滴落於油的水,整池的神血都沸騰起來,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塵艷郎臉色大變,倏然飛身而上,於觀真只覺得耳畔風聲不止,眼睛刺痛,可見速度之快,他甚至懷疑塵艷郎投胎都不會跑這麼快。只是塵艷郎內心深處堪稱狂暴猛烈的情緒一時間也壓製得於觀真暫時失去了感受,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恢復過來,感覺到了冷意。
近乎刺目的白,湧入了於觀真的眼,他感覺到眼睛眨了眨,發現滿地都是雪白的霜花,它們就跟看起來一樣冰冷,寒意刺骨,想來就是之前他們進入此地時感覺到的異常。只是他現在明明身處中心,不知為何,卻沒感到之前那種刺骨的寒冷。
而這冰雪世界裡唯一的異色,是埋在花下細細密密的血線,似乎是許多有規律的凹槽,匯聚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法陣。
只是現在這些血線實在有些過於活躍,齊齊沸騰起來,於觀真頓時恍然大悟,想來是未東明的火血正在吞噬更多的神血,也正是這火血驅散了熱意。
花海的中心處沉睡著一個人,看不清面容,無數血線鋪展,都延伸在那人身下。
於觀真的心中突然湧出不祥的預感。
塵艷郎到底還是慢了一步,火舌已經舔上了那人的衣角,霎時間衣物都化作烈焰,赤舌紅星,頃刻間將人完全吞噬,映照出一抹淡淡的影。
於觀真只覺得心口似被大錘重重一擊,喉嚨腥甜,猛然噴出一大口血來,頭昏眼花,半晌發不出聲來。
他眼前黑了許久,才慢慢緩過來,地上已什麼都沒有了,仿佛一場幻影。
於觀真忍不住問道:「那是誰?」
塵艷郎置若罔聞,伸手撫住自己的胸口,恍然道:「原來即便是人造的軀體,也會感覺到疼痛。」
我又失去你一次。
我又……失去了你。
於觀真只覺得心中疼痛難忍,聲音反反覆覆在心頭翻湧,吵得不得安生。
塵艷郎的聲音漸弱,好似痛不可當,於觀真感覺到肢體逐漸有力,這才明白過來,塵艷郎並非是真能隨意控制身體,而是他方才急切無比,執念硬生生壓制過了自己,這才短暫得到了身體的控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