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頁
名字令人捨生忘死,利字令人顛倒瘋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野心,任何人在找到自己的價值之前,都要先呈現出一張美好的藍圖,然後才能加以實施,否則簡直如無頭蒼蠅一般難以明白自己的所求。
而孟黃粱無疑編織美夢的高手,他最可怕的一點,就是讓人永遠止步於藍圖。
人總是有窺探他人秘密的奇妙心理,往小了說叫好奇,而往大去說,什麼都多多少少能沾上點邊兒。
孟黃粱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只有一本記載著織夢的古籍陪伴著他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是因為什麼都沒有,導致他什麼都想要擁有。人在夢境之中總是很脆弱的,甚至會放縱自我,暴露許多平常絕不會出口的秘密,於是孟黃粱為他們編織一個又一個美夢,直到這些人再不願意醒來,或是再也醒不過來。
比起不知道會帶來什麼厄運的猴爪,孟黃粱就要乾脆利落得多,他只取性命,且從不走空,不過這樣的手段無異於空手套白狼,仔細想想還要更為惡劣。
有一段時間,許多人都在傳孟黃粱是夢魘的化身,於睡夢中奪走他人的性命。實際上要更可怕,魘在作祟時不過令人在夢中感到惶恐不安,它們單純吸食著夢,並不以此為利。
可孟黃粱是人,他喜歡秘密,同樣喜歡秘密帶來的利益,這一點就比魘更可怕。
然而崔嵬口中這個曾經令天下感到驚懼的人,讓於觀真無論如何都無法跟水牢里那個失魂落魄到甚至有些瘋瘋癲癲的人聯繫到一塊兒。
「難怪劍閣的牢獄那麼空。」於觀真苦笑起來,「感情都是重量級的人物,貴精不貴多。」
他能想出來千百萬條縹緲主人要用到孟黃粱的理由,可是不知道哪條才是正確的,更不知道哪條才能讓他抓住縹緲主人的尾巴。
對於這種玩笑話,崔嵬只是給面子地笑了笑,他給予了於觀真相應的情報,就要收回同等的酬勞:「那麼,於觀真又是個怎樣的人?」
這讓於觀真一愣,他看了看崔嵬,見對方頗為認真,於是仔細思考了自己過往的一生,沉默片刻道:「平庸無奇,不過足以令許多人羨慕。」
崔嵬仔細打量他,從對手身體裡窺探情人有趣的靈魂,疑惑道:「何意?」
「薪資豐厚,衣食無憂,有車有房。」於觀真頓了頓,下意識摸摸現在這張臉,無奈道,「雖算不上俊秀,但是倒也過得去,還時常抽空健身鍛鍊,為了強身健體。」
崔嵬雖聽不大懂一些新潮的詞彙,但是上下推敲大概也明白是在說些什麼,有馬車有房舍,也算得上小富之家,他沉吟道:「噢,強身健體……你有遊俠之志?」
「不是。」於觀真忍不住笑了起來,「是怕死。」
崔嵬不解:「你……平日裡很危險?」
這讓於觀真思考了下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工作:「不,我好比商人所請的幕僚,為他出謀劃策,如何將商品賣出個好價錢,無論是人,或是物。只是這種活大多時候不必外出,有時候還需加班加點,熬夜籌劃,晨昏顛倒,長久下來難免體弱多病。」
崔嵬大概理解了,又冒出新的疑惑:「你……賣人?」
「不是你想的那種!」於觀真急忙否認,他是做媒體行業的,只是這年頭還沒有什麼明星的概念,要是說青樓女子來比喻,指不定崔嵬把他當龜公,更可氣的是沒有呂不韋這個典型「人販子」在歷史上留下一筆,不過這還是給他提了個醒,於是沉吟片刻道,「這些人是指不得志的能人,亦或是不受人重視的奇才。」
這下崔嵬終於明白了:「這一點,你倒是與縹緲主人很相似。」
於觀真本不以為然,心道哪裡相似了,他最多是幫人家造造人設,搞搞水軍,包裝一下商品,讓人好風風光光地賣出去,偶爾收拾下爛攤子,至於之後會不會跌價賠本,那就是買方的事兒了。
然而轉念一想,其實這句話也沒錯。
他與縹緲主人差不多都是沙子裡挑金子,只不過他們一個走的是薄利多銷路線,另一個走的是奇貨可居路線。而於觀真是正正經經的生意買賣,縹緲主人卻拿師徒這種道德關係來進行捆綁。
不過追究其本質上,的確並沒有什麼差別,他們都想要自己的付出有所回報,最好是百倍千倍的回報。
考慮到幾個徒弟的心理狀態,於觀真覺得縹緲主人比他更適合做一個資本家。
崔嵬沒有想那麼多,也不知道於觀真想了那麼多,只是繼續詢問了下去:「你是因體弱才不曾娶妻嗎?」
他說得很篤定,甚至覺得不必多問,如果於觀真敢說自己已經娶妻,大概第二日就會跟孟黃粱一塊兒平攤房租。
好在於觀真的確沒有結婚。
現代單身率飆升的原因有很多,最根本的原因是沒錢,尤其怕孩子跟著自己受苦,於觀真的錢足夠自己吃喝享樂,旅遊健身,要是再加人就很難說了,他本想說出這個標準答案,可過了許久,他心中湧出了另一個答案:「因為無趣。」
於觀真不知道該與崔嵬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覺,他的人生自開始就陷入暮氣,似乎未來已被定好,每個人都該安排在合適的崗位里,賺錢,買房,養家餬口,定期旅遊,任何涉及金錢的東西都是陷阱,催促著他消費,催促著他焦慮,把人生過成流水線,經不起一點改變跟肆意妄為,可是這樣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