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頁
「我做不到一視同仁。」崔嵬的目光平靜如水,就如同初見時一般穩定淡然,「我對你存有私心。」
於觀真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來了,他的手指在崔嵬的掌心裡打轉,過了許久才緩緩道:「你對莫離愁說的話怎麼看?」
莫離愁的話看著過於感性,實則很有道理,正如某位周姓作者所說,說一個人不通世故固然不是好話,可說一個人深於世故也同樣不是什麼好話。過猶不及向來是大忌,越盈缺要是過於悲傷憤怒,確實會耽誤她自己的性命;可她如今表現的毫無波瀾,同樣叫人猜忌。
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總歸不值得信任。
「他願意為自己的妻子拖延時間,這意味著他已從妻子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崔嵬思考了下,依舊以旁觀者的口吻漠然道,「我們並不向越盈缺索求相同的東西。」
不管是忠誠,還是情感。
於觀真忍不住笑了出來,帶著點試探地詢問道:「那你想向誰索求?」
崔嵬柔聲道:「我不必索求。」
「……你到現在還願意相信我?」於觀真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只覺得淚水幾乎要湧出眼眶,然而眨了眨眼,仍是乾澀的,他最終只道,「當時未東明傷了你,現在傷勢如何?」
「並無大礙。」崔嵬沒有多說什麼,他很快站起身來,「天色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於觀真就這麼跟在他身後,跌宕起伏了一整夜的心好似終於落定下來,那些憤怒、怨恨、恐懼還有連同之後掌控他人性命時帶來輕飄飄的酣醉感都在此刻一同褪去,甚至於對這個不屬於自己的人世間都產生了些許依戀。
其實崔嵬說得沒錯,人的野心與欲望是身體的一部分。
哪怕擁有天底下最至高無上的權力,終究也難逃脫生老病死,因此人才會求取長生之途,長生與強大本身就是一種欲望,催人向上,催人前進,也催人死去。
然而諷刺的是,以於觀真所見過的仙人玄素子來看,長生盡頭是超脫自我,無情無感。而這世上無情無感之物莫過於草木山石,猶如阿靈一般,偏偏阿靈得了靈智,又期盼著品味人生百態,可謂是一個無限循環的過程。
而於觀真不過是個庸俗的凡人,他的欲望就是眼前這個人。
這個晚上只發生了兩件事,可每件事都令於觀真感到疲憊,他回到客房後幾乎倒頭就睡,直到第二天清晨才醒,這才有空去打開那個被自己隨手擱在桌子上的木盒子。
盒子裡頭是幾塊碎布跟兩張顯然被燒過的紙,還有一片藍幽幽的貝殼狀物品。
第一塊碎布上畫著大概是建築的樣式,應該是臨時拓印下來的,只是沒有比例,看不出來具體,於觀真不是建築學畢業的,對古代建築更是兩眼抓瞎。另一塊則更為離譜,幾乎全是蟲子在爬,還分大蟲小蟲,甚至於幾個不明意義的大圓。
於觀真又看了幾塊布,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上當受騙,可仔細想想,總不至於這麼倒霉,遇到的人各個都這麼不怕死。
倒是兩張被燒過的紙條上終於有了文字信息。
第一張紙上寫著:「神女淚金烏啼日」
於觀真念了一遍,覺得按照正常斷句來講,應該是:神女淚,金烏啼,日。
日後面的信息已經被燒毀了,不過可以看得出來這張紙上應該是個字謎,可能是有關鑰匙的,也可能是有關入口的。
另一張紙就乾脆沒有寫人話,且兩頭都被燒毀過,只剩下中間幾段,不過它是豎排的,因此不需要標點符號來辨別信息。
五格十丈下平四尺七寸
六格十丈下平三尺七寸五分
七格十丈下平八尺三分
……
於觀真惆悵地蓋上了盒子,默默思考起人生來。
第162章
城主府外改天換地,城主府內悄無聲息。
死亡能令活人失去一切意義,卻未必真的毫無意義,白城主正當壯年,竟然無疾而終,他死的時間太巧,留給人們的除了哀嘆,還有對權力的虎視眈眈。
這些是越盈缺要面臨的問題,而不是於觀真的。
在越盈缺出門之前,於觀真特意喚她來問過盒子裡的東西,只可惜這位夫人所知甚少,這倒不足為奇,畢竟是要命的秘密,做個旁觀者已足夠危險,更何況是知情者,有些秘密未必是人人都能接受,也都想知道的。
尤其是塵艷郎這種人的秘密。
於觀真還記得自己初次聽到白鶴生的傾訴時感覺到何等的毛骨悚然。
很難說未東明到底是個大膽的人還是個慫包,說他慫包,昨晚上敢懟著崔嵬來;說他膽大,今天又等著崔嵬出了門,才來敲門拜訪,進來時還探頭探腦的,生怕冷不防就被崔嵬暗算了。
於觀真看得有點好笑,就揶揄道:「你來得倒巧,崔嵬才剛走沒有多久。」
崔嵬上門來倒不是為了談情說愛,他忙得要見鬼,等會還要去白下城裡打聽打聽城主的風評,難得擠出時間分給於觀真,這次上門同樣是公事,他要赤霞女的內丹。
這內丹等同一條性命,放在身邊燙手,於觀真早就想還了,自然沒有二話,就給了出去。
於觀真開門放人進來,轉身回到桌邊時,望見那枚藍澄澄的貝殼,下意識留了個心眼,將東西收到了自己的袖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