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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靈饒有興趣地捧著臉道:「啊?你的徒弟怎麼了?」
「我的徒弟沒一個好對付的,之前崢嶸丟失,我跟崔嵬同行的消息就是他們放出來的。」於觀真苦笑道,「我本想探聽下我那大徒弟的消息,萬沒想到身體已經差到如此地步,只好留下來等待,如今只怕他們先找上門來,或是叫崔嵬受人誤會,反倒連累你們。」
他們在人前人後稱呼不同,畢竟總不好在王磊之這些人面前喊好似才十六歲的阿靈為伯母。
「那倒不礙事的。」阿靈仿佛想到什麼好笑的事,咯咯笑出聲來,「阿嵬比你能惹麻煩多了,當初他跟你打過架後,天玄門跟無涯宮中人就險些被他氣得半死,有沒有你都是一樣的,他們本來就不喜歡阿嵬。」
於觀真奇道:「這是怎麼回事?」
第51章
等王磊之趕到相約的地點時,夕陽已燃燒殆盡,就要墜入深野之中。
手中的枇杷散發著令人胃口大開的甜香,王磊之提著籃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循著遠處悠悠琴聲,果然看見之前所見到的那人正在撫琴。
琴者不過二十左右,長眉鳳目,清雋瀟灑,其風姿令人心折,王磊之才見過於觀真,原覺東家已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心中難免起了比較心,暗道:東家固然生得風流雅態,可這位先生也並不遜色。
「既是佳客來訪,何不現身相見。」
琴聲未止,與那人聲音相和,似歌似吟,王磊之正聽得出神,聞言不由訕訕地現出身來。
「先生莫驚,是我來赴約了,是否攪擾先生雅興?」
琴者微微笑道:「原來是王兄,方才怎麼駐足不前,我還當是夜間旅人路過。請坐,寒舍簡陋,無以招待,唯有琴曲以代清茶一盞,還請王兄莫要嫌棄。」
王磊之羞赧地笑了笑:「先生客氣。」
山野之地並沒有什麼桌椅,琴者也是將琴擱在自己膝頭彈奏,他正沉浸其中,王磊之左顧右盼,找了塊石頭坐下,將籃子放在身側,又不大放心地攏了攏,把一同擱在裡頭的畫紙壓好,免得被夜間清風吹走。
琴聲清越悠長,令人聞之忘我,王磊之來時本還有些別的念頭,此刻也盡數消散,只覺得身心俱醉。待到一首曲子終盡,餘音久絕,他方才回過神來,讚嘆道:「先生琴藝高絕,說來慚愧,我幼時也曾見過許多大家,卻無一人能與先生媲美。」
「王兄過譽。」琴者態度平淡,並不以這樣的讚譽為傲,「你還不曾見過我的師父,未曾聽過這世間真正的妙音,才會如此感慨。」
王磊之不覺心生嚮往:「先生的夫子想必定是位極厲害的琴道大家。」
琴者那和煦的笑容不覺泛出些許冷意,他慢條斯理道:「恐怕要叫王兄失望,我師父最擅長的並非琴藝,他不過是學什麼都極快,若世間當真有所謂神才,想來也只有我師父那樣的人了。」
他聲音轉而惆悵,夾雜著幾絲不甘:「我出門前曾想試試自己是否足夠資格出師,可惜……可惜仍是功虧一簣。」
琴者語調深沉,不知包含多少感慨,王磊之只當他是在琴曲方面稍遜一籌,於是出聲寬慰道:「先生何必如此,來日方長,我相信你總有一日能勝過尊師。何況你的琴藝已遠勝許多大家,縱然落敗,尊師必然印象深刻。」
琴者的目光重新明亮起來,他望著王磊之似笑非笑,意味深長道:「我想師父確實印象深刻。」
王磊之被琴者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覺那目光里包含無限深意,叫人喘不過氣來,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又蕩然無存,對方低垂下頭,仍是斯文溫潤的模樣,他隱隱覺出一點不對,又疑心自己多想了。
「對了,方才只顧著說我自己的事,今日之約本是為了賞畫,卻不想耽誤了這麼多時辰。」琴者體貼笑道,「還不曾問王兄將畫帶在何處?」
「啊——在此。」王磊之急忙將籃子拿出,把幾顆枇杷移開,他沒錢將畫裱起,連這張白紙都是阿靈所贈,本來不覺得有什麼,可在琴者面前,不由自慚形穢,紅著臉將畫呈上道,「畫得不好,還請先生指教。」
琴者不以為意,將畫紙接過手來,這時月光初上樹梢,正照落到他那雙如玉般的手上,那本應當無暇的肌膚上卻突兀地出現幾道蒼白的斑紋,從手背延伸到袖子當中去,那顏色比膚色更白,更慘澹,簡直如同畫紙上特意描繪出來的顏料般,又好似是受過酷刑後傷口的肌膚重新生長出來,卻不見半條疤痕。
王磊之滿腹疑惑,卻不好問出口來,生怕是人家的私事,畢竟這樣一位厲害的琴師,怎麼會讓自己的手遭到這樣非人的折磨,莫不是胎記?
倒是琴者見他看向自己雙手,反而解釋道:「你是不是有些好奇我手上的這些白紋?」
王磊之點頭道:「若不方便,還請先生不要在意。」
「倒沒什麼不方便的。」琴者的聲音里似乎帶著笑意,他低頭溫柔地瞧了瞧自己的手,好似看情人一般,「只是我要付出的代價而已。」
王磊之聽得懵懵懂懂,只當是練琴遺留的傷勢,於是不敢多問,便岔開話題道:「忘了請先生吃枇杷,雇我的東家很是善心,見我赴約卻兩手空空,便贈了這些枇杷,都是立夏新摘的,滋味甜美,先生若不嫌棄,請食。」
「不急,怕髒了王兄的畫紙,待我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