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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男人溫熱的吐息就在她耳畔,還不待姑娘臉紅,就聽他道,「不過你要是想死,儘管貼上來。」
「奴當然願意死在您的——」姑娘只當是句葷話,沒誠想柔媚的聲音半路就走了調,她瞪著沸騰起來的浴桶水,熱意撲面而來,簡直如火舌舔過眼睛,淚在眼眶裡滴不出來,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顫聲道:「大……大爺?」
不知何時,室內竟炙熱沉悶得竟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姑娘從沒接待過這樣的客人,頓時白著臉往後一退,蓮足不慎踢到燈燭,緩緩襲上神經的痛楚讓壓抑的情緒得以釋放,尖叫一聲跑了出去。
被掀起的帷帳頓時灌入陣馥郁的冷風,未東明伸展開雙手擱在浴桶的邊緣,深深嘆了口氣。
「怎麼現如今這世道,連本該知情識趣的窯姐兒都變得這麼難纏起來。」
未東明當然沒打算在這種地方鬧出人命來,在青樓這地方,精力旺盛是個好詞兒,可火氣旺盛通常就比較麻煩了,某種意義上他還算得上潔身自好,可謂遊歷花叢卻片葉不沾。
不過他的確很喜歡青樓,這兒的姑娘總是比客棧的店小二貼心,這裡的氣氛也遠比客棧要更輕鬆。
做正經生意的人總喜歡問東問西,要花大筆的銀子才能堵住他們的嘴,反正都要花錢,倒不如貼給美嬌娘。
過沒多久,帷帳又一次被掀開,這回除了冷風之外還有個大酒罈,未東明順手一接,將酒罈壓在浴桶上,揭開封蓋嗅了嗅:「好香,什麼酒?」
靠在帷帳邊的人冷笑道:「毒酒。」
「巧了,我就好這口。」未東明提起酒罈灌了自己一口,不少酒液潑入熱水之中,頓時氤氳起滿室酒香來,他擦了擦嘴道,「怎麼,我派去的那個姑娘不夠漂亮,見你臉色這麼難看,要不是我指使的,還當是有人往你房裡頭送了個半老徐娘。」
於觀真冷冰冰道:「最難消受美人恩,我看你賞了她一片金葉子,想來夠她吃幾日了,用不著我再幫什麼忙了。」
「幾日?」未東明玩味,「看來這姑娘花錢的本事差一點就趕上我了。」
於觀真沒好氣道:「原來你也知道自己花錢如流水,你最好沒喊人去莫離愁房裡,否則就不是錢的事,是命的事了。」
「放心。」未東明歪頭笑道,「我怕到時候被要了命的是莫離愁。」
於觀真被這個黃色笑話逗樂了,他眉宇微軒,正要說話時又看見未東明上下打量著他,滿臉寫著詭異跟揶揄:「不過你又是怎麼回事?你是只喜歡男人,對女人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還是……不行?」
「我怕崔嵬割我的頭。」於觀真翻了個白眼,有心想說些下流話,又怕誤傷到赤霞,老實本分了些,「我跟你不一樣,要命的。」
未東明挑眉道:「你要是擔心這個,大可不必,反正不管你接下來打算做點什麼,他都是要把你的腦袋割下來帶回去的,要是運氣好些,他還用得著你,那咱們倆過幾天就可以水牢見面了。」
「你就對自己這麼不自信?」於觀真覺得裡頭悶,轉頭呼吸了會兒新鮮空氣,這才回過頭來,「才出來幾天就覺得自己一定會被崔嵬抓回去。」
「不管崔嵬本事怎麼樣。」未東明在他轉頭這會兒從浴桶里出來了,背對著於觀真擦起身體來,漫不經心道,「是我自己,總有一日會自投羅網。」
這就好像是咽喉上的那個秘密一樣,於觀真又感覺到渾身不自在起來,大概是某種程度上他們兩個人多少算得上「同病相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跟塵艷郎的事是一團亂帳,由不得我自己選擇,可你純粹自己造孽,何必現在裝作一副深情的模樣。」
「你說得倒輕巧。」未東明居然沒有生氣,他在幾套新衣里挑挑揀揀了許久,手指在綾羅綢緞上來回滑動,似乎抉擇不下,慢騰騰道,「你知道她為什麼用內丹來煉我嗎?」
於觀真問:「為什麼?」
「因為那座城燒起來的時候,我勃然大怒,捂住喉嚨告訴她,你今生今世都不知道我萬分之一的痛苦,你又有何資格教訓我。」未東明最終挑選了一套藍衣,慢條斯理地穿戴起來,「赤霞果然聽進去了,她每吸收一點火血,就會感到烈焰焚身的痛苦,就能感到……我萬分之一的痛苦。」
於觀真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覺得他自作多情。
未東明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於觀真:「而等到火血盡數轉入內丹那一刻,我的死也就不再是威脅了。」
「崔嵬每次來,都會告訴我冰獄不是用來困住我的,他到底說錯了,從一開始,冰獄就成了我的心牢,你曾問我恨不恨她,我不知道。」
「她是我心中的唯一,然而我對她而言不過是個錯誤,劍閣的人都是一群瘋子,他們的道義良善勝過一切,心如鐵石,輕易不可動搖。我早些年還會想知曉我與她所堅持的道義到底孰重孰輕,後來就明白了,她不會為我放棄任何事。」
從頭到尾,不能沒有她的人,只有我一個人。
於觀真沉默片刻,有意想緩解氣氛:「我看你似乎沒有半點受苦的痕跡。」
「是啊。」未東明坦然道,「我是騙她的,我生來就擁有火血,使用自如,天底下沒人不敬畏我三分。赤霞曾經憐我孤苦,然而那些東西我本就不曾擁有過,更談不上失去,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痛苦的,什麼情啊愛啊,我一點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