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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過來我這邊。」
言晏應下之後轉頭對傅百川微微頷首, 傅百川無奈, 只得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言晏從滿院子人中側身擠過來, 站在楊伯寧身前:「少爺。」
離得近了,言晏才注意到這孩子一直垂著頭是為了掩飾眼裡的不安與慌張。
「明樺一聽見槍響就出門了。」
言晏聽見楊伯寧道:「他說這場戰役很重要,他要去前線救助傷員。」
楊伯寧神色焦急:「那麼多槍, 那麼多人,我擔心他。」
言晏雙唇動了動,濃重的怪異感湧上心頭。
「會沒事的。」
言晏聽見自己的聲音道:「他會回來的。」
楊伯寧神色很難過:「以前爹爹總讓我用功念書,當國之棟樑。我想著,這個國家有那麼多人,天塌下來也用不上我頂著。」
「我爹給我掙下這麼大一份家業, 我只要守住不敗光就可以了,後半輩子舒舒服服的, 投胎投得好,何苦去讀那破書。」
言晏垂眼看著他,沒有說話。
楊伯寧自顧自道:「但現在……我有些後悔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我也和明樺一樣,有一技之長傍身,在大廈將傾之時也能出一份力,而不是龜縮在城裡……」
「少爺。」
言晏聲音溫和地打斷道:「這些年家裡的生意你也接觸了不少,為老爺分了不少憂。」
「有一分熱發一分光,不一定要上前線的。只要你想,你一定也會有出力的機會。」
楊伯寧怔怔地看著他,笑了一下:
「沒哄我吧?」
言晏搖頭:「沒有。」
楊伯寧笑道:「那我可就信了,在家裡安安靜靜待著等明樺回來。」
他頓了頓,又似是自言自語的補了一句:
「他一定會回來的。」
言晏沒有說話,轉頭朝著傳來槍炮聲的方向望去,只看到熹微的天光里直直升起的硝煙。
*
僅僅過了兩個鐘頭,天才蒙蒙亮,城外的炮火聲竟然熄了。
言晏心里的不安越來越濃重,傅百川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傅百川在言晏耳邊小聲說:「我怎麼覺得這個戰況跟歷史記載的不太一樣……」
言晏雙眸沉靜:「歷史記載,這場仗打了三天多,非常慘烈,不可能這麼快收場。」
兩人說著,楊家的大門突然打開了。
滿身塵灰、傷痕累累的抗日軍士們抬著鮮血淋漓的傷員小跑了進來,楊伯寧站在門口神色焦急地為他們引路。
張明樺風塵僕僕地在後面跟了進來,語速很快地給身後跟著的護士和別的醫生交代處理傷口的注意事項。
注意到言晏的視線,楊伯寧神色雀躍的跟他打了個招呼,遙遙喊道:
「醫院的病房不夠了——我跟爹商量著讓我們的傷員來家裡養傷,反正有地方——」
「明樺哥救了好多人,大家都說他是大英雄呢——」
「而且有個好消息還沒告訴你,前線傳來捷報!」
「——我們打贏了,首都保住了!」
言晏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怎麼可能?
歷史上寫得明明白白,這一戰我方寡不敵眾,頑強抗爭之後慘烈戰敗、首都淪陷了啊?
而且就算是贏,這一仗是不是打的優點太快了?贏得是不是有點……
太輕鬆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言晏大腦急速運轉:
他們現在處在陰陽柩里,陰陽柩說柩主的一段實質化的執念和記憶……
電光火石間,言晏恍然發現了一個思維誤區:
他下意識地以為當事人的記憶都是真實的。
但是如果柩主的執念太深,導致所謂的記憶都是柩主執念的一部分呢?
言晏不由得一陣惡寒。
那麼這「小半個月」以來,他看見的、接觸的這一切,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傅百川……」
言晏慌忙去喊他,卻已經太遲了。
楊伯寧站在房檐下面,因為劇烈跑動,被他當做項鍊掛在脖子裡的那枚張明樺送給他的定情戒指從領口跳了出來,斜斜地壓在衣服上。
明明房檐下沒什麼光線,那枚戒指卻閃著詭異的光。
一下。
兩下。
三下。
言晏話說到一半就覺得一陣眩暈,不可控制地閉上了眼睛。
*
「阿六,快別睡了!」
言晏隱約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咋咋呼呼的喊道:
「明樺的船今天上午就要到了,你快陪我去接他!」
言晏只覺得頭暈耳鳴,眼睛仿佛被膠水粘住了一般,怎麼睜都睜不開。
似曾相識的話語,似曾相識的處境。
言晏猛地坐了起來,差點撞住準備掀他被子的楊伯寧。
楊伯寧依舊穿著做工考究的淡青色長衫,旁邊繫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臉上掛著笑,左邊有一個梨渦,右邊卻沒有,很好脾氣的看著言晏:
「怎麼還讓你家少爺喊你?阿六,快起來快起來,我都多久沒見他了,你就陪我早點去接吧!」
甚至這人說的話都一句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