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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民國十七年的秋天。
報紙上首頁竟然刊登著首富楊家養子留洋歸來的消息, 配圖是張明樺留學時期作為優秀學生代表演講的照片。
言晏邊看邊不忘給剛剛的爭論殺上一個回馬槍:
「你還說他倆關係特殊呢,要是他倆真的有曖昧關係,楊伯寧會把印的有喜歡的人的報紙壓在桌子下面嗎?」
傅百川抗議:「人家又不一定只買一張報紙。怎麼了,你覺得不能拿印著喜歡的人的報紙墊桌腳?」
言晏:「當然了。我要是喜歡誰,和他相關的一切在我這裡都是珍寶。」
傅百川笑嘻嘻地問:「男他女她?」
言晏:「……」
言晏保持沉默。
他竟然被傅百川帶歪了,為什麼要討論這麼沒有任何實際價值的問題。
傅百川沒再追問, 嫻熟地轉移了話題,感慨道:
「原來張明樺不只是楊伯寧的伴讀, 還是楊家的養子。在那個年代,這算得上是天大的運氣了。」
從福利院裡吃不飽穿不暖的孤兒到留洋回來的高學歷精英,楊家的收養讓張明樺完成了面前鴻溝的跨越。
言晏:「這還要分時間嗎?放在現在也是天大的運氣。」
傅百川湊過來看報紙:「怎麼什麼時候都喜歡看八卦啊,就沒有一點關於戰況的消息嗎?」
言晏把報紙翻了過來,眉目一凜:「這裡。」
【定西樓事變:日寇鐵蹄踏進華中!】
傅百川皺眉:「歷史課講過,好像定西樓事變之後不到一個月,首都就被攻破了。」
現在是秋末,過一個月差不多就要冬天了。
言晏道:「歷史記載,楊家在首都淪陷之後,沒過多久就滿門被滅了。」
傅百川:「也包括你……也包括阿六嗎?」
言晏背對著窗戶垂著頭,神色隱匿在陰影里:「應該包括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言晏將報紙放在桌子上:「不過也說不定,畢竟歷史的記載未必是準確的,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找到柩主。」
「只有確定了柩主,我們才能找到破柩的關鍵。」
「楊家滿門被滅應該是一個不可逆轉的重要節點,按照我之前在鞍山療養院的經驗,柩主死後我們會進入事件的循環。」
「但是上次一次循環只有十來分鐘,試錯成本比較低,這次一次循環少說也要一個月,儘管陰陽柩裡面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但是我們還是儘量不要進入循環。」
傅百川:「可是眼下也沒有下手的地方啊……」
話說到一半,門外突然傳來了由遠到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聽聲音是楊伯寧和張明樺。
到底是莫名其妙地溜到別人書房裡翻東西,傅百川有些心虛,調節反射地拉住了言晏的手臂。
楊伯寧是個懂享受的,書房裡除了正經學習的書和文房四寶什麼都有,甚至屏風後面還有一張寬寬敞敞的大床。
傅百川火速拽著言晏躲到了床下面。
言晏原來沒那麼慌張的,畢竟自己的身份是「書童」,楊伯寧又是個沒心沒肺的,隨便解釋兩句就糊弄過去了,沒必要躲起來。
但是傅百川的動作太利索,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拽到床底下了,這會兒門外的人也已經進來,再爬出去反而顯得刻意,只得在下面躲著。
那倆人前後腳進來關上了門。
從床單和地面之間三指寬的縫隙里,言晏只能看見楊伯寧長衫的下擺和張明樺乾淨筆挺的西裝褲。
「快快快,我的禮物呢?」
楊伯寧的聲音帶著笑:「讓我看看你給我帶了什麼好東西?」
張明樺的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好的。」
接著,地上的行李箱被人打開了。
張明樺修長漂亮、骨節分明的手在裡面來回翻找,最後拿出了一個包裹嚴實的盒子。
張明樺道:「你看看,喜不喜歡。」
接著他們便聽見了楊伯寧窸窸窣窣拆盒子的聲音。
傅百川趴在言晏耳邊小聲問:「醫學生是理科生吧?」
「你說這個年代有沒有那種直男禮物,被送禮的人看見之後會覺得很炸裂的那種彩燈旋轉音樂求啥的。」
他湊得太近了。
耳根溫熱的氣息噴灑,言晏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從頭皮到腳像過電一樣酥麻。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耳根如此敏感。
床下昏暗的光線掩蓋了言晏臉上泛起的薄紅。
他壓低了聲音呵斥道:「你別說話。」
傅百川沒有意識到言晏的反應,繼續在他耳邊小聲道:
「你放心,他們聽不到。」
言晏掙扎著想在寬敞的床底下跟他拉開點距離,卻聽見了楊伯寧的驚呼聲:
「戒指?!」
言晏和傅百川都停下了動作。
張明樺似乎是扶著楊伯寧讓他坐在了椅子上,自己則是拿過楊伯寧手裡的戒指盒,緩緩單膝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