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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眼緊閉,面容猙獰可怖,十指不自覺半蟲化,兩隻利爪絕望地划過艙體內壁,傳出叫人牙酸的短促摩擦音,頭皮發麻。
實驗場內,刺耳的警告終於停止,但每一面數據屏上是血紅的亮光,伴隨陰森的氛圍與夏玄絕望崩潰的掙扎,像是某種不詳的徵兆。
寧丹臣在光屏之外,與夏玄的精神力連接早已斷開,卻好像共享了萬念俱灰的麻木痛苦。
他抓住了書桌邊沿,五指死死扣在木質桌邊。另一隻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咽喉,在與某種想要殺死他的東西進行對抗。
身軀不自覺痙攣,他從椅子上摔下去,重重倒地。
遊戲助手的聲音急促緊張:「玩家!警告!警告!請玩家儘快切斷聯繫!」
瘋……子……寧丹臣在心中嘶聲道。
這種連結他沒辦法控制,就像有隻無形的手強迫他和夏玄的精神識海相連。夏玄在精神污染中感受到剜心刺骨的痛苦,盡數反應在他的身上。
「你會死的!」機械音怒吼道,身影猛地消失在現實中,緊急回到遊戲內幫他尋找解決方式。
勒住寧丹臣脖子的那根細線慢慢收緊,他的手臂肌肉緊繃,手背青筋暴起,思緒在窒息中逐漸空白,他的自我意識似乎潛入了汪洋之中。
電閃雷鳴間海嘯襲來,將平和的環境徹底打碎。
他借著夏玄的感知,看見了枝葉血紅,樹幹卻是純白的聖樹。半坍塌的建築立在空曠的原野中央,碎裂的穹頂之下,聖樹破土而出。
無數面容猙獰醜陋的蟲族從額上伸出觸鬚,軀幹經烈火焚燒焦枯漆黑。他們伸出乾癟的利爪鼓掌,慶祝新的死亡降臨。
慘白的聖樹枯萎乾癟,象徵聖殿的建築徹底坍塌成塵土沙粒,從沙礫之中猛然跳出一座深黑色的金屬浮空塔。
寧丹臣的意識在混亂無措的場景內奔波,他看見幾十個監控如同活著的、會呼吸的肉瘤緊緊盯著他。
他跟隨著夏玄,四處張望,難以逃離,抬頭的那一瞬間,看見了一隻巨大的松石綠的眼睛。
菸灰的污濁蒙在那隻染上紅血絲的綠色眼眸上,眼珠旋轉,一般的城市在注視下跟著崩塌。
他聽見無數怨靈崩潰尖叫,絕望哀嚎,最終到達狂風呼嘯的暴雨夜。
「嗬……嗬……」寧丹臣竭力扯去脖子上的看不見的細繩,強迫自己去反抗被勒緊的咽喉。
脆弱的皮膚上浮現紅痕,那根細繩終於扯斷,光怪陸離的混亂精神污染終於與他徹底斷開。
「咳咳咳咳……」寧丹臣克制不住咳嗽,像是要將胸腔內所有濁氣一同咳出去。
他的手顫抖地扶住桌沿,打著戰慄重新坐迴轉椅內。他的身體因先前的痙攣,避不可免開始發僵發麻。他已經從精神污染中掙脫而出,夏玄卻仍舊在那種痛楚之中。
寧丹臣僅僅是共享了幾分鐘的精神感知,就已經到達死亡的邊緣,而夏玄要承受的是他的百倍。
精神污染的濃度還在提升當中。
「哪個混帳拉高了數值!」羅德里克難以置信看著儀器上飆升的數值,嘶啞道。
在場的覺醒改造師並沒有動手的,數值的提高只能是看台上的看客所做。
他們居高臨下俯視夏玄,就像在看一隻苦苦掙扎的螻蟻,用漠然的眼神對螻蟻評頭論足。
那群瘋子不在乎實驗體的生死,他們只要一個覺醒結果。
羅德里克猛地一拳砸在操作台上,渾濁的雙眼猩紅,恨不得生嚼那群蟲的血肉。
那是夏初的孩子!
夏玄像是被烈火焚燒,他無法形容那種痛苦,甚至不能出口尖叫嘶吼,他是被密封禁錮的容器,體內裝滿了含著毒素的易燃物,將他的五臟六腑炸成碎肉血漿。
藍紫色的蟲紋如同上古神秘的符印,蔓延至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就像是卡賽庭機關大門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原始蘭虛教教義,用來封印體內崩潰憤怒的靈魂。
滔天怒意裹挾著他,憤怒成為了他生長的養料,他想憤怒地嘶吼,卻只是一頭困獸。
他太痛了,茫然的情緒忽地從心底深處冒出,在憤怒的供養下生成參天大樹,藤葉無孔不入穿透他身體的每個部位。
讓他怯懦地選擇了退縮。他想回到最初,回到最開始尚未出生的時刻,想呆在雌父的懷中,什麼都不做,僅僅是看著澄澈的天空。
夏玄忽然感知到一股淺淡的氣息,帶著絕對的包容與安撫。那道氣息味道清淺,是冰雪降臨的雪原,也是早春的花園。
他很熟悉這種味道。
「寧先生……」微弱的聲音從喉間溢出,他喃喃道,「我好痛啊……」
寧丹臣的手依然沒有回覆,拿一支筆都會劇烈顫抖。他的大腦像是被重錘敲砸,混合著千根針扎入帶來的細細密密的痛楚。
但他聽見了那道帶著哭腔的呼痛。
寧丹臣如鯁在喉。一枚不知從何而來的子彈擊中他的心臟,他說不出話,只有懊喪與後悔。
「總長!實驗體的生命體徵正在急速下降,繭液含量急劇減少!」
「總長!實驗體的精神識海全部碎裂無法修復!」
「總長!實驗體梅爾數只有0.3了!」
「看來這個孩子並不如他的雌父……」
「那樣的角色,帝國只有一個就足夠幸運了……同樣的血脈並不能完全繼承,畢竟被封印了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