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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輪椅上,雙腿上蓋著一條毛絨毯子,身形羸弱清瘦,看著像是風吹就倒。
寧丹臣沒有見過禰虹,卻在看見這張臉時,低聲喊出他的姓名:「禰虹。」
「寧先生,久聞大名。」禰虹溫聲道。他的聲音清亮乾淨,如同竹林間的琴聲。光看這副沒有威脅性的模樣,還以為他是個很好相處的傢伙。
被他坑過幾次,險些性命不保的寧丹臣卻知道他脆弱的皮囊下藏著一顆狠厲的心。
「久仰久仰。」寧丹臣扯過一張椅子坐下,挑眉看向禰虹:「有什麼事嗎?」
他分不清鏡源種的姓名,哪個是姓氏哪個是名,索性直接不考慮稱呼了。
禰虹咳了幾聲,看架勢極其嚴重,活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咳咳咳咳……只是……咳咳……想找寧先生敘敘舊……咳咳咳咳……」
寧丹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忽地開口道:「你要不休息好再來吧,我怕你咳死,萬一還要我負責就不好了。」
禰虹的唇角淺淺勾了勾,似乎沒想到他是個如此會開玩笑的人:「寧先生說笑了,你也不會讓我休息好吧?」
寧丹臣心說這倒是,禰虹敢休息,他就敢趁他病要他命,一路坑到底,直接把禰虹打下的基業毀個一乾二淨。
「我和你沒什麼可敘舊的,所以開門見山,直接說吧。」他冷淡地看著禰虹,四平八穩道。
禰虹笑了笑,接過一旁蓮沉遞出來的水,抿了一口才將喉間癢意壓下去。
他的身體已經惡化到無法轉圜的地步了,現在就靠著身上的輸液管吊命,血液都快是藥劑的成分。
「寧先生想知道鏡源種的故事嗎?」他將水杯遞給蓮沉,微笑著以這句話為開場白。
鏡源種與蟲族之間的關係,蟲族歷史諱莫如深,寧丹臣全程以夏玄的視角來看待這個世界,自然對鏡源種的了解程度不夠深。
難得禰虹願意開口說故事,寧丹臣也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願聞其詳。」
赫格拉斯帝國第四百八十三代皇帝挑起了蟲族與鏡源種的戰火,自此以後的幾百年,兩個國家間的戰火就沒有停歇過。
期間兩個國家到底因為什麼矛盾,至今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寧丹臣對此很感興趣,態度也就沒有那麼咄咄逼人。
「我們與蟲族並非一個種族。然而宗教信仰卻是極為相似。」禰虹說道。
他說完這句話,寧丹臣的心頭就一跳——不會是因為宗教問題產生的嚴重分歧吧?
禰虹咳了兩聲,眉眼間有明顯可見的倦怠。
他看向光屏上表情神態沒多少變化的寧丹臣,將過往娓娓道來。
蘭虛教在鏡源種那裡又是一個說法。
教義中阿斯納亞降下懲罰,將蟲族驅趕出莫緹,進行百年的流亡。在流亡之中,蟲族間出現了分歧,一批在莫緹附近的荒原曠野百年流浪,另一批選擇了向東南方跋涉,尋找真理之所,就是後來的鏡源種。
「等一下,那你們不還是一個種族嗎?」寧丹臣很有禮貌地舉起了手,打斷了禰虹的敘述,真摯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不同之處就在這裡開始。」禰虹沒有計較他突如其來的打斷,好脾氣地說道。
這批向東南方跋涉流浪的蟲族就是後來的鏡源種,蟲母似乎遺忘了這些可憐的孩子,他們並沒有像赫格拉斯帝國的蟲族那樣,得到了寬恕,由阿斯納亞走下蘭虛聖地,降下恩澤。
而是忍受了數十年的寒冬。
鏡源種的領導者聽見了身後若有似無的抱怨,等到抱怨如同滾雪球那般越滾越大時,他終於做出了選擇。
他決定不再去尋找真理之所,也決定不再信仰主神。
就在此時,他們聽見了來自雪原深處的召喚。一道含著風雪的聲音帶了強烈的蠱惑意味,向鏡源種們送來了祝福。
既然有蟲母主神居住的至高神聖蘭虛之地,自然也有被剝奪一切的蠻荒之地。
這位向鏡源種送來祝福的,自然是長居蠻荒之地「迦里蘭」的德維錫特。
「所以你們是異教徒?」寧丹臣神情難辨,細細看,能看出幾分無語凝噎。
對面傳來一道低沉嚴肅的聲音:「不要把我們和赫格拉斯帝國那幫真正的異教徒混為一談!」
「蓮沉。」禰虹無奈地喊了一聲,聲音的主人立馬安靜了。
寧丹臣聽著這個名字,不大清楚是哪兩個字,但覺得很熟悉,於是開口問道:「連慕青是他的誰?」
他思維跳躍,不知道有沒有刻意打斷禰虹的意思在裡頭。
禰虹聞言愣了愣,溫潤如玉的面具沒有波動絲毫:「他是蓮沉的弟弟。」
寧丹臣瞭然似的應了一聲,而後說道:「你繼續,我不打擾你。」
德維錫特與阿斯納亞的惡劣關係,似乎在冥冥之中就註定了鏡源種會與蟲族不死不休,仇恨將延續百年不止。
「接過祝福的那位鏡源種,是我的先祖。」禰虹說道,「鏡源種將擁有強悍廣袤的精神識海,對精神力的探索無窮無盡,這是對我們的恩澤。也是對皇室的懲罰。」
寧丹臣不明所以:「你現在這樣,就是代價?」
禰虹低頭看了眼自己殘疾的雙腿,苦笑道:「不全是,有一部分是因為我自己。」
「皇室的精神力要遠比普通民眾強悍,因此承擔了巨大的責任,用精神力維護整個國家。」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