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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真的發生了很多事,回頭看來都不禁有些恍惚。
而今, 一切的始作俑者, 柳言之柳大人,和她一同被困在了這小小石洞之中。她救了他,卻也毀了他。石曼生不知道, 驕傲如斯的柳木白, 是以怎樣的心情在地上爬行……但是她明白, 他恨她,就像她也該恨他那樣恨她。
可是,人心又豈是說該如何,就能如何的。若是說該如何的話,她在醒來的那一日只需將奄奄一息的柳大人重新推入河水之中,就再也無甚可以糾結的了。
一絲苦笑掛上嘴角,石曼生不緊不慢地又折了一根樹枝,一截一截地丟入火堆。火苗竄起,吞噬木枝,燃得很是熱烈,紅色的火光是這石洞之中最明艷的顏色。而除了這火堆,這洞中的一切似乎帶著冰冷意味。石壁、河水、枯木、落葉、斷枝、還有……她和他。
……
陽光從頭頂的洞口透了進來,正撒在柳木白面上,他微微顫了顫睫毛,緩緩睜了眼。昨夜從水邊爬回大氅就已是精疲力竭,這一醒來,他分明能感到渾身酸痛——不對,腿不痛。他的腿早就沒知覺了。聽到身後有動靜,他便知道那人醒著。柳木白有些不想起身,既不想看到她,也不知道看到她能說些什麼。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肚子忽然叫出了聲。
「咕咕——」
在安靜的石洞中異常明顯,他聽到她折樹枝的聲音來停了下來。一定是昨夜爬得太累了些,此外,這兩天他統共只喝了那一碗魚湯,自然是餓的。
石曼生聽到了聲音,她停了手上動作,帶著一種很奇怪的心情就坐在那處,默默等著,等他說一句「我餓了」。
可是許久過去了,柳木白只是背對著她稍稍弓起了身子,雙手像是抵著胃,沒有說一句話。她能看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似乎正很努力地壓抑著什麼。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胃又疼了嗎?
她默默想著,腳下卻不自覺站起,將昨日剩下的一條魚洗淨放到石碗裡,舀上水煮了起來。沒有鹽巴,沒有蔥姜,清水煮魚,加了幾片銀杏葉。想了想,石曼生又把一顆暖宮藥丸化進了湯水中,藥丸里有含有生薑、山楂,正好可以去去腥氣。
熬了一會兒,香味溢了出來,她嘗了嘗味道,還算可以。等湯稍稍變白了一些,石曼生就取下了石碗,又洗了洗用樹枝削的短勺,一起端到了柳木白身邊。
「可以吃了。」她說,聲音有些輕。
他沒有回應,繼續裹著大氅,蜷著上半身躺在那裡。
石曼生端著碗繞到了他的身前,盤腿坐了下來,不帶語氣地說道,「起來吃吧。」
坐在此處,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微顫的睫毛,緊鎖的眉間,還有額頭的細密汗珠。驕傲的柳大人明明醒著,餓得胃疼,卻似乎並不願意睜眼,不想搭理她。
「我既救了你,就沒必要再餓死你。」這是他對她說過的話,如今她還給了他,「起來吃吧。」
良久,柳木白輕啟了嘴唇,聲音發飄,「不吃。」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很是吃力地抬了下眼,沒有焦距的眼眸仿若帶著迷霧。
——這是已經疼得有些迷糊了。
石曼生看著他的模樣,沉默地把碗放在了地上,起身走過去扶住了他的身子,想將他扶坐起來。
柳木白緊緊蜷著身子,並不配合,生硬地說道,「不吃。」
見狀,她稍稍停了動作,反倒從懷裡掏出了一根銀針,作勢比上了他胸口處的穴道,「若是柳大人執意如此,在下不介意再灌大人一次食。」
因這一句話,柳木白總算是徹底睜開了眼睛,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發覺她眉眼之中沒有絲毫戲謔模樣。想到先前灌食的難受感覺,胃裡更加翻騰起來。他絲毫不懷疑她會這麼做,閉了閉眼,柳木白終是不言不語地撐起了身子。可中途手臂一酸,差些又要跌回去。石曼生順勢扶住他,讓他坐靠在了樹邊。
「吃吧。」她把石碗重新端到了他面前。
柳木白抬頭看了看她,石曼生挑挑眉,又揚了揚手中銀針,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模樣。
深吸一口氣,他一手捂著腹部,一手去夠那湯勺,動作有些緩慢,似乎他每動一下,胃裡就會抽痛。好不容易拿了勺子,剛舀了勺湯,忽然手一抖就撒了出去。
這一次,石曼生沒有再說「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她只是一言不發地從他手裡奪過了勺子,坐在他身邊,端起碗,舀了湯遞到了他嘴邊。
「不燙。」她板著臉道,剛才就試過溫度了。
觀她如此舉動,柳木白的神色有些怔然,看了看那湯勺,又看了看她,而後垂下眼睫,安靜地抿完了那口湯。石曼生又舀了了第二勺給他,勺里還有一塊魚腹上的無刺肉,他默默又咽了下去。
兩人沒有說話,一個餵一個吃。
透過樹枝,撒下的暖陽仿佛都染上了幾分歲月靜好。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兩人第一次沒有爭鋒相對,更沒有你死我活。
就這麼一勺一勺的,魚湯下了大半,柳木白的面色也好了不少。
這魚不算小,在又吃了一口之後,柳木白微微撇開了頭,「飽了。」停了停,他又輕聲加了一句,「謝謝。」
好久沒聽到他說謝字了……
石曼生沒說什麼,只是收回手,把碗放到了一邊。接下自己走到火堆旁,開始扒拉其中烤好的白果。盤對坐在火堆邊,她一個人默默吃起了白果。而那魚湯放在邊上,她一下都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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