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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了,他近乎嚴苛地審視著慕韶光,試圖挑剔對方身上任何的缺陷,但除了弒師之外,問千朝再沒有從慕韶光身上發現任何一點令自己失望的地方,反而是他自己日復一日地在這種觀察中沉淪更深。
師兄的溫柔與冷酷,師兄對他的照顧,師兄對他的冷淡抗拒,無不令他著迷。
現在他終於如願長大了,長大到可以把這個小時候看起來無比強大的人壓在身下狠狠地侵犯報復。
但是真的是報復嗎?問千朝不敢想。
解君心留下的痕跡露出來的越來越多,讓人根本無法忽視。
想到父親的死,自己的忍耐,問千朝只是有滿腔的怒火與憤懣急於發泄出來。
可是慕韶光根本就不看他,甚至不吭一聲,反倒讓問千朝更加惱怒。
他捏住慕韶光的下巴質問道:「師兄,你為什麼不看我?你不敢面對我嗎?你不敢認識到自己現在是躺在誰的身下嗎?還是說你在把我想成解君心,想成那個什麼步榭?!」
慕韶光一聲都不吭,將頭側到一邊,仿佛極力要離他遠上一些,長長的睫毛如同鴉羽垂落,遮住眼睛。
從意識到說什麼做什麼都沒用了之後,他便不再試圖做出任何徒勞的舉動,完全一副被如何欺辱都無所謂了的態度。
問千朝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心頭燥意陣陣,再也忍受不了慕韶光對著自己那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這麼多年來他受夠了,他寧願讓慕韶光恨他求他,也不能不理會他。
問千朝口不擇言地說:「怎麼?你對這種事無所謂,所以你才會去和一個魔頭苟合?那我再叫幾個人進來也無所謂?還是說穹明宗的人也都上過你了只是我不知道!」
他猛地用力一拽,恨恨道:「也是難怪,師兄的身子這麼美,大家得了甜頭,自然會對你服服帖帖——」
「嘶啦」一聲,慕韶光的一片衣服撕碎,有什麼東西從中滾落出來。
問千朝知道,他這樣貼身而放的必是什麼萬分珍惜之物,多半不是解君心的就是那個步榭的,於是他冷笑著拿起來,低頭一看。
這一看,問千朝猛地怔住。
那竟是一枚有些發舊的劍穗。
這劍穗是他親手編的,做了一模一樣的一對,其中一個在慕韶光生辰的時候送給了他,另一個自己留著。
開始慕韶光一直掛在飲真上,問千朝看著,心裡覺得很高興,但後來就不見了,他也便默默將自己的那枚收了起來。
問千朝沒想過,會是慕韶光怕劍穗舊了、斷了,便不掛在外面,隨身珍藏。
他突然明白了慕韶光剛才那句沒有說完的「還有」。
慕韶光是想說,還有,當初夾谷長老拿出一枚劍穗來說是他的,以此誣陷唐郁,但其實,那劍穗一直在他身上留著沒有遺失,所以另一隻,若不是偽造,肯定就是問千朝所給的了。
問千朝還是那個把慕韶光壓在身下的姿勢,手裡拿著劍穗,整個人仿佛瞬間痴了。
「你……你殺了我吧……」
慕韶光也看到了那枚劍穗,心中一痛,勉力支撐的意志也像被徹底抽空了:「殺了我給你父親報仇……」
他咬著牙,一字字從唇齒間逼出來:「算我……求你……」
一滴晶瑩的淚順著眼角滑落,仿佛滴入問千朝的心肺,修長的脖頸和肩膀裸/露在空氣中,如同一隻斷了雙翼的垂死白鶴。
那麼脆弱,那麼嫵媚,是被逼迫到了極致,才會展現出來的風情。
問千朝痴了一樣地看著他,或許他知道,殺了這個人,才會終結自己一切的痛苦和煩惱,可是他又如何捨得?如何……捨得……
「轟——」
正是心神動盪之際,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巨大的鐘鳴聲。
緊接著便是騷亂聲從四處傳來。
問千朝猶自魂不守舍,直到鐘鳴數聲,上方問旻的靈位竟然「啪嚓」一聲砸落在地,摔碎在了他兩名弟子的身側,問千朝方如夢初醒,猛地向外面看去。
他身為掌門,與這座山上的護山法陣都有氣息感應,方才是神志失控了才沒有注意到,此時方感有一道強悍並極具威脅力的氣息正長驅直入,迅速靠近。
問千朝顧不得其他,俯下身去用衣服把慕韶光裹好,一把將他從供桌上抱起來,正要先找一處安全的地方放下,便聽見「哐啷」一聲,兩扇大門直飛出去,在地上砸得粉碎。
門口多了一道背光而立的人影。
問千朝心中本能的危機感頓生。
只是他這個時候雙手把慕韶光抱在懷裡,劍則放的很遠,無法騰出手來去拔,更不能將慕韶光暴露在敵人跟前。
情急之下,問千朝猛然將身體一轉。
他感到後背一陣劇痛,已被一道陰寒至極的氣勁余勁擊中了,問千朝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有幾滴甚至濺在了慕韶光的臉上。
而慕韶光被他本能地護在胸前,卻毫髮無損。
沒有下一招,而是一個聲音響起,恨意徹骨:「放開他。」
問千朝猛然回身,這才發現,是解君心來了。
解君心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外,直勾勾地盯住了慕韶光此刻的模樣,雙目如同兩盞鬼火,帶著恐怖的殺意。
大概是怕傷著慕韶光,也怕問千朝情急之下做出什麼事來,哪怕是這樣盛怒,他也沒有魯莽繼續上前攻擊,但沉沉的呼吸聲卻在寂靜中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