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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詔夜靜靜看著這一幕。
曾經,他無數次地痛恨自己,為什麼幼時未曾好好努力修煉,以至於在真正需要的時候不能保護母親,母親去後,他也不能向仇人報仇。
當年媯海腈剛剛吞噬白蛟精魄的時候,原本是揭穿她真面目的最好時機,可自己一來愚蠢,沒看透這女人,二來無能,就算看透了也做不到讓她顯形,只能看著她一點點飛黃騰達,甚至幾乎取代了母親的地位。
而那回錯失良機之後,媯海腈徹底把白蛟的精魄吸收,就一切都口說無憑了。
今日可以說完成了一件他抱憾許久的夙願。
但看著龍皇的憤怒與詫異,以及媯海腈的恐懼和慌亂,殷詔夜內心深處被恨毒腐蝕出來的空洞中,卻依舊正刮著寒涼的風。
他怨恨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的仇與痛埋藏的太久太久了,不是這一兩件事可以彌補的。
再說,光殺一個媯海腈也沒什麼意思,他的目標是……
殷詔夜抬起眼,但還沒等他再看一看現在這個還算慈愛的龍皇,眼前的場景就忽然一變,又是議事大殿,威嚴肅穆。
他已經不再是孩童,而是長成了青年模樣,站在大殿中間,與上首寶座上的龍皇對峙而立。
海臣與皇子們站在兩側,就好像將他包圍起來,目光或是不贊同,或是畏懼,或是惱恨。
龍皇冷冷地說:「你這逆子,事事不服從朕的管束,我看再長點本事,你就要弒君弒父了吧!來人——」
「不必叫人了。」
殷詔夜打斷了他,輕笑道:「弒君、弒父?有何不可呢?」
他的長劍出鞘,直刺向王座,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父親的胸膛。
強大的龍皇,就這樣被他殺死了。
龍皇的臉上滿是震駭與不甘,周圍的人嚇得不是四處亂竄就是俯首稱臣,殷詔夜站在寶座之前,片刻後將長劍拔了出來,鮮血濺在他的身上,屍體軟軟滑下王座。
他看著那處空出來的位置,忽然把手中的劍狠狠往地上一擲,冷笑道:「沒意思。」
隨著這句話,周圍的一切歸於混沌。
殷詔夜負手而立,冷冷說道:「不要用無聊的把戲浪費我的時間,你是個什麼東西,真有種就滾出來吧。」
那個聲音響起:「我這樣了解你心中的所想所盼,你依舊不相信我就是你嗎?」
殷詔夜道:「無所謂。你這是什麼東西,一個拙劣的幻境嗎?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心滿意足了?就算你真的是我,如果會因為這種自欺欺人的假象而沉迷,也是一樣該殺!」
「假象?不,不。」
黑暗中,他自己的聲音笑了起來,說道:「剛才那兩幕場景不是為了迷惑你的,而是像你證明,釋放出真的自己,你的人生會有怎樣的改變。」
「現在,還不遲。」
「你沒有發現這股潛藏在你身體中的力量並未消失嗎?」
原本該是充滿無限誘惑的話語,卻讓人覺得心頭猛然一刺,殷詔夜沉默片刻,忽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笑罷,他忽地將臉色一沉,厲聲道:「我需要嗎?」
龍嘯聲沖天而起,原地已經沒有了殷詔夜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銀白色的巨龍飛舞盤旋,張開大口,一口氣就吞噬掉了周圍的大半黑霧。
「既然你說你是我,那不如就直接把你的力量骨血都奉獻於我吧!等到煉化了你,我再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那個本事,幫我——逆天改命!」
任誰看見自己大仇得報夢想成真都該心中熱切才是,沒想到殷詔夜竟然會被激怒,那個聲音消失無蹤,周圍的黑霧卻激烈地翻騰了起來。
四下傳來一陣陣整齊的踩踏聲,像是有百萬十萬的人正在從四面向這個方向包抄而來。
雙方鬥法,巨龍的身體又龐大了一倍,這時,卻聽見一聲高喝,從遠處傳來。
「殷詔夜!」
巨龍在黑霧中回頭。
慕韶光御劍倏忽而至,轉瞬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邊,一手按在殷詔夜的龍身上,說道:「你幹什麼?」
殷詔夜目視前方,道:「收拾得罪我的人。」
他龍身的嗓音更多了幾分低沉,說到「得罪我的人」時,猛獸般的兇惡目光緊盯在慕韶光的身上。
慕韶光道:「你瘋了嗎?你連他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就敢往下吞?!」
周圍的風聲太大,慕韶光的體型又與目前龍身的殷詔夜相差太遠,因此聲音也比平日要高上許多,給人一種他仿佛有些急躁和關切的錯覺。
殷詔夜沒說話,也沒看慕韶光,龐大的身軀甩動了一下,可是慕韶光很穩,手依舊按在他後背的鱗片上沒有鬆開。
殷詔夜不得已,回頭看著對方,混沌的黑霧中,獨他衣不染塵,一身清淨,煢然而立。
那隻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分明冷冰冰的,卻讓他感到一種灼燒般的疼痛。
慕韶光捲袖一拂,像是拂開了漫天寂寞的月色,被殷詔夜吸到近前的黑霧又在他的袖風之下一淡,露出下面一道倉惶而逝的虛影。
慕韶光試著扯了一下,但他隨即便意識到,扯不動的,因為對方根本就是這一整片的,除非真讓殷詔夜把它全都一口氣給吞了,不然抓不住本體,還是沒用。
慕韶光果斷放手,隨後結印,沉喝道:「雷霆詔令,鬼神萬服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