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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又是有人輕聲細語地同他說:「這世上的壞人很多,不是什麼時候都能以真心換真心的,以後你要多多留神,可不能再總是心軟了。若我往後不能一直護著你了,你……要記得啊。」
慕韶光低聲道:「你是誰?」
「步榭?」
他這一問,所有的幻覺都消失了,眼前是殷詔夜的臉,表情又氣又怒,又像是有幾分情急委屈,竟與當時程欞衝過來為他擋下雷劫的樣子有幾分相似。
慕韶光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
殷詔夜被他咳得一頓,點出去的手指僵在半空中,片刻後,好像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麼,慢慢將手收了回去。
他欲言又止,仿佛想道歉,又有些無措。
這時,慕韶光卻忽道:「我有辦法。」
殷詔夜還沒回神:「你,說什麼?」
慕韶光道:「那個巨石人已經被我用法陣給困住了,一時半會掙脫不開,只要撐到日出時,那陣的威力最大,我們可以再去對它攻擊。到時候你儘管釋放血玉的力量,跟巨石人對抗,讓它將血玉的力量牽制住,那時血玉的本體上的力量便會變得薄弱,我在旁邊趁機毀了它。」
殷詔夜沉默了一會,說道:「我試過很多辦法毀掉它,但都沒有成功。這東西有自己的靈識,甚至能夠感應到殺氣,十分詭異,尋常的劍法根本碰不到它。你傷成這樣,有這功夫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慕韶光道:「明明有這個機會,為什麼不試一試?總比你去吞噬它的內丹這法子要好得多吧。」
他一頓,又道:「你也並不想殺人,不想發狂,不想變成一個人人喊打的魔頭……是嗎?」
殷詔夜心中巨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慕韶光道:「那就這麼辦吧。我確實累了,要先歇一歇,天一明,咱們就去。」
說罷,他背靠著身後的樹幹,閉上了眼睛。
殷詔夜在旁邊看了慕韶光一會。
慕韶光的氣質清冷文秀,但神情卻總是顯得那樣堅定和倔強,仿佛隱藏著無數的心事,即使像現在這樣閉著眼睛,都沒有完全展開聚攏的眉峰。
沒有什麼法術能誘惑得了他,沒有什麼人能改變他的想法,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一定要完成自己所承諾的事情,絕不動搖和退縮。
他為什麼就能這樣做,就能這樣活著?
可即便是這樣活著,他好像也沒有那麼的快活,如果什麼時候能看到他笑一笑,就好了。
不知不覺間,天亮了。
不等殷詔夜叫他,慕韶光已經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明,就好像他不是剛剛從休息狀態中醒來一樣。
他站起身來,說道:「走吧。」
殷詔夜道:「你真挺得住?」
慕韶光笑了笑:「你都打定主意只要能擺脫血玉不惜大開殺戒流血漂杵了,我這一條命又何足掛惜?」
他的語氣中帶著些渾不在意,又仿佛與生俱來的高傲:「再說了,不過是座成了精的山。」
殷詔夜深深地看了慕韶光一眼,沒再說什麼,握緊了手中的劍,轉身向著法陣走去。
慕韶光跟在他的身後。
淡淡的晨曦落下來,照在六乘天風陣上,使得整個陣愈發金光閃爍。
被困在陣中的巨石人已經將那些纏縛住它四肢的經文鎖鏈掙開,正憤怒地在陣里拳打腳踢,但還是不能衝破法陣的外層包圍。
殷詔夜身形一縱,已經輕飄飄地躍了進去,將全身之功力集中在手中的劍上,破空暴出一道灼亮的劍氣!
這一劍正中巨石人的手臂,石屑和泥土紛紛俱下,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巨石人一拳向著殷詔夜砸去,殷詔夜整個人騰身飛掠後退。
那一劍,只是用了那一劍,他便再次感覺到血玉的力量飛快充斥自己的四肢百骸,本能的抗拒和厭惡感讓他的動作再次產生猶疑。
真的可以相信那個人嗎?
在此之前,他的人生中,從來未曾有過「信任」與「合作」這樣的字眼,而慕韶光身上的謎團和疑點又那樣多,他們甚至連朋友或者同伴都算不上。
巨石人接連進逼,法陣對它的束縛之力在它的破壞之下越來越弱。
冷汗順著殷詔夜的額頭上流下來,他隨手用袖子一抹,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禁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袖。
殷詔夜沒有受傷,那是慕韶光之前吐血的時候濺在他臉上的血點,他心緒雜亂,加上震驚情急,竟然一直忘了擦去。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迷戀著鮮血的氣息,可此時眼前的斑斑血跡,卻讓他體會到了一種情緒,叫做心痛。
殷詔夜用力握住自己的劍柄,手背上的青筋寸寸暴起,而後,他大喝一聲,迎上前去。
劍鋒再出,攻擊的位置不是藏有內丹的丹田,而是胸前的要害位置,毫無保留。
殷詔夜的屬性為水,至陰至寒,慕韶光御劍站在半空,只覺得臉上片片冰涼,抬眼望去,只見蒼茫天地間狂風徘徊,吹得漫天水霧化作飛瓊萬點,晶瑩盛放。
也模糊了他此時的目光和神情。
慕韶光慢慢地抬起手,而後,修長的手指一揮而下!
頓時,那串被他拋出的佛珠從四面騰空而起,重新結為珠串,老老實實地套在了慕韶光的手腕上,由它們維持的六乘天風陣立即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