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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韶光的唇角微微一動,恍惚間竟似乎帶起了一絲笑意。
他的神情坦蕩又溫柔,在那樣一張蒼白而絕美的臉上顯現出來,像是一朵奇異綻放的花。
「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師尊,違背人倫,大逆不道……」
慕韶光慢慢地說:「這麼多年了,這個擔子我背的也實在是夠累的,你說出來正好,我還覺得鬆了口氣。你要想怎麼報復我就隨你報復吧,這些都是你應該做的。」
問千朝死死地盯著慕韶光的臉,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到了現在,依舊可以說出這麼冷靜和無情的話來。
這個人的心腸仿佛是鐵石做的,但包裹著這麼一副鐵石心腸的外表,看起來卻又那麼的脆弱和高貴,仿佛一朵呵口氣便要化去的冰花,不染微塵,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他、憐惜他、放不下他!
究竟該拿他怎麼辦!
問千朝死死地盯著慕韶光,濃眉之下鷹目灼灼,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將他釘在地上。
問千朝的手鬆開又重新攥緊,咬著牙點頭道:「好,你有骨氣,你有種,真不愧是慕韶光!這話可是你說的,這是你欠我的,那我就要狠狠的,狠狠的……報復你。」
慕韶光輕飄飄地笑了一下,聽到問千朝這樣說,甚至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好。」
頭頂那柄不知道何時會掉下的利劍已經懸了太久,如今繫著利劍的繩子總算斷了,一切塵埃落定,這樣很好。
再不用去顧慮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那些近不得遠不了的距離,也不用給別人帶去痛苦,在抉擇中掙扎。一切恩怨償清,此身終歸自由。
這一瞬間,慕韶光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問旻在他劍下倒下去的時候,最後留給他的表情是一個笑容。
慕韶光靜靜地靠在牆上,等待著問千朝的報復,心中安詳坦然。
他並不畏懼死亡,他早已活得很累了。
只是解君心……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最後一次見面也中止於美好,解君心應該能夠忘記他吧。
「千朝。」
慕韶光輕聲說:「穹明宗是你的父親留給你的,很多人只是被我蒙蔽了,並沒有什麼錯誤。你為父親報仇是應該的,事情了斷之後,不要再讓仇恨牽絆住你。」
問千朝沒有回答。
但下一刻,他便做出了一個讓慕韶光再也難以平靜的舉動。
他一手卡著慕韶光的脖子,另一手則猛力托在他的腦後,深深凝視片刻,就那樣吻下去。
「唔,你——」
慕韶光猛一下子睜大眼睛,想說什麼,可是他一開口,就更加給了問千朝趁機侵入的機會。
所有的天地都在旋轉,唇齒相接的一剎那,慕韶光幾乎覺得自己要昏過去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親手帶大的師弟會有這樣的心思。
問千朝惡狠狠的,幾乎是用一種蠻力親吻著慕韶光,不給他半點說出話來的機會。
問旻的靈位高高在上,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
慕韶光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掙扎推拒之間,一巴掌甩在了問千朝的臉上,問千朝明明可以躲開,卻並沒有那樣做,只是任由慕韶光去打,自己則雙手捧住慕韶光的臉,深深地親吻著自己的師兄。
這是問千朝從情竇初開的少年時期一直到如今,無數次在夢中看到的場景,在今天總算付諸現實了。
這種甜美與滿足的感覺比夢境裡更讓他沉醉一千倍一萬倍,可是慕韶光的厭惡和抗拒,也比夢裡更加真實。
問千朝心裡覺得很難過,但是看見慕韶光震驚的眼神,他又覺得很痛快。
原來會有這樣的一天,師兄也為他而露出這種表情,此時此刻慕韶光所有的關注都在他的身上,而過了今日,慕韶光也會一輩子都記住他,真正把他當成一個成熟有力的男人而看待,哪怕是恨。
「問千朝!」慕韶光呼吸沉重,又驚又怒,「你瘋了嗎?難道這就是你的報復!」
「報復?」
問千朝仰頭笑了一聲,說道:「師兄,你把我的報復想的太輕了!一個吻算得了什麼?我親吻你一下你就會那麼痛苦嗎?」
他握住慕韶光的肩,咬著牙問道:「你就會像我這麼多年知道我的師兄殺死了我的父親,每日活的小心翼翼那樣痛苦嗎?你就會體會到,一個人愛上了自己的殺父仇人那樣的痛苦嗎?我告訴你,不可能!根本比不了!」
愛也愛不得,恨也恨不得,他要與自己的良知鬥爭,也要因慕韶光的冷淡傷情。
所有的癥結都在這個男人身上,有時候簡直想殺死他,每每到了他的面前卻是殷勤小意,千依百順,只能面對著相似的人偶才能下手施暴泄憤。
如今,他揭穿了慕韶光,其實也是在慕韶光面前揭穿了自己,終於沒有必要再去偽裝什麼了。
問千朝的話突然停下來,直勾勾地盯著慕韶光的頸窩,方才的掙扎讓慕韶光的領口鬆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上面是幾處尚未褪去的吻痕。
——那是就在不久之前,解君心留下的。
腦海中最後一根理智的弦仿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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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問旻是小慕殺的,其實從前面他夢到師父的時候就開始有伏筆了,不過沒關係,後面隱情都會揭開的。等到師弟對師兄的複雜感情,也是出於這個原因,而不單純是愛了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