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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韶光身形微側,收劍輕輕落地,正尋思著是直接去盯著殷詔夜,還是先哪裡找個人問問清楚目前的情況,便聽見一陣吵鬧聲。
他循聲望去,只見是一個十三四大的女孩子正沿街走來,旁邊圍著幾個歲數更小一點的男孩,正嬉皮笑臉地去扯她的頭髮。
有個人手裡甚至拿了把剪刀,「咔嚓嚓」開合著去剪女孩的髮辮。
那女孩子一手護著頭髮,只是低頭疾走,有時候被惹得急了,轉頭怒目而視呵斥幾句,那幫男孩也就嬉笑著散開些,卻也不走,過了不多時,又圍過去。
他們的吵鬧聲在整條街上都顯得非常突兀,大概這種時候,也只有這種不怕死的臭小子還有心情胡鬧了。
正鬧的起勁時,忽聽破空風聲響起,那拿剪子的男孩「啊呦」一聲驚呼,脫手鬆開剪刀,急忙抱頭,卻見什麼薄薄一片的東西飛過來,從他的頭頂上削了過去。
隨即,那東西繞了一圈,從另外幾個男孩頭上飛過,又被一隻修長的手抓住。
——原來是片樹葉。
拿著樹葉的是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輕袍緩帶,腰間懸劍,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指間微錯,將樹葉捏成齏粉,隨風飄散。
他笑問幾個男孩道:「怎麼,欺負人麼?」
語氣雲淡風輕,卻自有一股欺氣度天成,令人不知不覺心生敬畏。
男孩們摸著自己的腦殼,發現剛才那片小樹葉將每個人的頭髮都削掉了一撮,其中那個拿剪刀的男孩最慘,整片頭頂都禿了。
他們知道是遇見了惹不起的大人,立刻一鬨而散。
慕韶光這才走到那女孩子面前,略俯了身問道:「沒事吧?」
女孩眼睛盯著腳尖,輕輕搖了搖頭。
慕韶光便道:「這街上沒幾個人,也不大安全,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女孩這才低聲道:「謝謝你,不用了。你快走吧,我家裡有……鬼。」
最後一個字她說的含糊,慕韶光道:「什麼?」
那女孩抬起頭來,道:「我說——」
瞬間,她看清了慕韶光的臉,話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這幅面容,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精緻絕倫。他抬眼的時候,就像晨曦下初綻的蘭花,美妙而清麗,含笑的時候,就像雲絮後若隱若現的縹緲月華,孤單而華美。
那樣寂寞,那樣美麗,無聲無息,在周圍一片沉醉的寂靜中綻放出清冷絕艷的光華,瞬間將一切的平庸點化成了美輪美奐的仙境。
女孩甚至感覺到有些微微的眩暈,嘴唇開合,結果半個字也沒說出來。
慕韶光接觸到她的眼神,這才想起,自己離了魔域之後便換了真面目示人,原本是不想暴露唐郁這重身份,剛才露面的時候,卻一時忽略他自己的本相是有多惹眼。
不遠處隱約也有小小的議論聲,慕韶光側頭一掃,就看見方才那些男孩子們也都沒走,扒在旁邊遠遠地瞧他,同樣雙目發直,痴痴怔怔。
「……」
那女孩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一時不敢再看慕韶光的臉,倒不是害怕,而是這樣一看她就會頭腦一片空白,完全忘記自己要說的話是什麼。
她看著自己的鞋尖,低聲說:「我們鎮上有一位仙師,最近一直住在我的家中,現在他出事了,鎮上的人都說是我家不吉利,有惡鬼,才害了仙師。你還是不要去了。」
原來,那慶雍在這鎮上為百姓們解決疑難雜症,捉妖祈福,一直是挨家挨戶輪著住的,正是輪到這女孩家中的時候,他開始言行失常,鎮上的百姓都以為女孩家中不吉,心有不滿,那些男孩也才會跟著起鬨欺負她。
慕韶光道:「那最近有沒有什麼陌生人來到你家?」
女孩有些驚訝,點了點頭道:「有的,中午的時候來了兩個人幾個人,說是要幫我們抓鬼,但是他們……長得也不像好人。我阿娘不敢趕他們走,還是把他們留下了。」
慕韶光聽她形容了那兩個人的樣貌,知道其中有一個正是殷詔夜,心裡有了成算。
就在他頂著這幅本尊的相貌跟那女孩說話時,周圍偷看的人越來越多。
一開始是推窗扒門,瞠目結舌而視,後來對美色的渴望甚至勝過對鬧鬼恐懼,陸陸續續有人走出門來,圍在旁邊伸直了脖子,直勾勾盯著慕韶光的臉。
慕韶光:「……」
他不是沒遇到過這樣的場面。
可自從讓出掌門之位後,他有意淡化自己的影響,近些年潛心修煉,身體又常常有恙,沒怎麼來過凡世中,很久沒經歷這種事,這回竟然疏忽了。
眼下人們的熱情又勾起了他之前一些被各種圍追堵截的慘痛經歷,心知再不撤就要完蛋了。
慕韶光在乾坤袋裡一摸,有個玉墜還算小巧,是在佛寺里開過光的,於是放在女孩手裡,說道:「這個你收著辟邪防身,快回家吧。」
女孩剛才一直讓他走,這時他要走,又覺得幾分不舍,連忙道:「我……姓盧,家裡人都叫我三娘,我還不知道您叫什麼名字呢!」
慕韶光已經大步離開,聞言回頭沖她一笑,說道:「說不定咱們以後還會見的。」
說罷,他越去越遠,圍觀群眾留在原地,久久不散,悵然若失。
吃一塹長一智,經過這件事,慕韶光覺得自己的本相和唐郁那張皮用起來都有風險,想一想看來還是變貓最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