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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早已帶著媯海腈的屍體趁亂悄悄離開了,大概回了西海之後就是一場軒然大波,不過那就不關慕韶光的事了。
封夷山上只剩下了一直居住在此的精怪和慕韶光,又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慕韶光道:「飲真?」
風中傳來飲真劍靈溫和柔潤的嗓音:「我在。」
方才混亂的打鬥中,這柄劍被慕韶光插在了封夷山地氣最薄弱處支撐結界,此時聽到慕韶光的召喚,幾乎是一瞬間,長劍便如流光一閃,立在了慕韶光的跟前。
慕韶光將手按在劍柄上,劍鋒與土地相接的位置頓時變成了一處泉眼,從裡面泊泊冒出清泉。
泉水越用越多,卻並未像之前兔妖所擔憂的那樣淹沒它們的小窩,而是不斷蒸騰起來化作氤氳的雲霧,散向周圍。
結界很快就被再次加固。
空氣逐漸變得晶瑩清透,深吸一口,裡面儘是雨霧草木的芬芳,令人全身輕飄飄的,仿佛也要化作天邊的一朵雲,懶洋洋地享受著陽光的照拂。
綠色的長草叢中逐漸冒出了幾隻小耳朵,緊接著是毛茸茸的腦袋探出來,小動物們最先感受到了周圍的變化,都試探著從洞裡跑出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麼。
有幾隻動作比較快,依稀在山坡上最高處的位置瞧見了一道被陽光裹住的身影,雖然朦朧隱約,那種超凡脫俗的聖潔與美麗還是讓它們看的呆住,但轉眼,身影就不見了,空留一地碎鑽似的暖陽。
慕韶光重新加固了封夷山的結界之後,沒露真容,一瞬間便移到了封夷山之下。
再往前就是合虛,他本想過去,卻停了下來,然後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就在這時,飲真劍上忽然化出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只能隱約看出是個比慕韶光高出一些的成年男子輪廓。
他將慕韶光整個人有力地撐住,然後直接抬起手,用自己的手指抹去對方唇邊的血跡,半跪下來,小心翼翼地扶著慕韶光坐下,從他的乾坤袋中取出了水餵給他喝。
慕韶光喝了水歇著,他就一動不動地撐在那裡當靠背,像一塊堅牢的磐石。
等到慕韶光順過氣來,坐直了身體,身後那股清風一般柔和而有力的力道頓時消失,只剩下飲真劍立在身畔。
胸腔和嗓子裡那股又痛又癢的勁過去還沒完全過去,慕韶光自己點了胸口幾處穴道,自嘲道:「沒忍住,見笑了。」
飲真道:「抱歉。」
慕韶光奇道:「你道什麼歉?」
飲真歉意地說:「不能多幫你點什麼。」
他以前沒有記憶,也沒見過其他同類的劍靈,不知道要怎麼才是一柄合格的佩劍,可是起碼想一想,如果自己的力量能夠更強,又或者是個如同慕韶光師弟師妹那樣的人,此時一定可以做的更多。
他道:「你是剛才受傷了吧?你的師弟和師妹應該還沒有走遠,要不要……」
慕韶光道:「不用跟他們說。」
飲真默然。
「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好,即使他們知道了,意義也不大,總是事事都顧及著我,沒有什麼好處。」
慕韶光的語氣十分理智和冰冷:「一個時代的落幕才能迎來一個新的時代到來,以前礙於形勢,我在門派中留下的痕跡已經太深了,這會影響人們對新掌門的信任。」
飲真忽然意識到,慕韶光什麼都知道,自己的態度,師弟妹們的不解與遺憾。
他不是不會接納他人的關心,也並非不善表達情感,他只是刻意不去這樣做,以淡化自己對於門派中每一個人的影響。把他輕而易舉得到的繁華,再輕而易舉地拋擲。
飲真輕聲道:「你很愛你的門派和同門。」
慕韶光漠然道:「我只是在做我要做的事情,不為任何人。」
他的表情很淡,語氣也很冷漠,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飲真無端覺得,說這句話的慕韶光有些可愛。
是那種,小貓抬起爪子想要嚇唬人,卻不小心被看見了粉粉的肉墊的那種可愛。
如果有人知道他這樣形容穹明宗少年成名的前掌門,恐怕會認為他發瘋了,但飲真就覺得,這大概算是他作為一把劍的第一個秘密吧。
於是他不出聲地笑了笑。
他問道:「你累嗎?」
飲真問得突然,慕韶光便是一怔,飲真卻道:「我送你回去吧,你可以歇一歇。」
說完之後,眼前的長劍慢慢變化起來,竟然成了一條小船的形狀,然後它飛到慕韶光的身邊,做出邀請的姿態。
慕韶光坐了上去,然後飲真搖搖晃晃的飛起來。
船身裡面墊了一層白雲,就像是溫暖的被褥,將他包裹在裡面。
慕韶光等了一會,發現它果然飛的很穩,就慢慢閉上了眼睛。
飲真飛的很慢,很穩,小船輕輕穿過雲層下面,不讓刺目的陽光照進來。
他聽著慕韶光平穩的呼吸,想,一個人究竟會懷著怎樣的心情,才會想要讓自己一點點從曾經熟悉的世界當中淡出去呢?
可這位天之驕子、不世英才從來算無遺策,唯一估量錯了的大概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能夠被人如此輕易忘記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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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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